這一日天氣甚好,暖意随流光飛灑。
在楚國使節的駐地裡,因當街揍狗而聲名遠播的鐘離炎,正在院中練劍。
他的動作很慢,慢到完全與他躁烈的性格相悖。
雙足紮地如生根,隻是一個斜挑,便足足挑了一刻鐘。
沉重的南嶽劍此時又很輕,仿佛若是一個不抓穩,它便要被風吹走。
一身皿氣都沉斂,含光似夢小院靜。
蠻橫自我的武夫,這時倒像是一個澆花的人。
“大人。
”神罪軍士卒就在這個時候走了進來,手持一張燙金帖子:“鬥昭大人和齊國武安侯今日的決鬥,您要去看麼?
”
鐘離炎練劍之餘,給了這張帖子一個不屑的眼神。
這軍士長得方頭闊面,卻是個機靈的,小心翼翼地補充道:“鬥昭大人給您留的,說您有空的話不妨去看看。
此次觀戰名額不多,身上帶着這個,就不會被攔截。
””他裝什麼!
”鐘離炎笑出聲:“我同姜望那一場,名額也不多。
去觀摩學習的,都是有頭有臉的人。
”
軍士不說話。
軍士不說話。
鐘離炎忽地又問:“那家夥本來說的是什麼?
”軍士道:“屬下轉述的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
鐘離炎嚴肅地道:“我要聽原話。
”
又補充道:“放心,我不會生氣。
”
軍士小心地看着他:“說是讓您睜大狗眼,好好學個一招半式,也免得再給楚國丢臉。
”
鐘離炎臉上的表情倒是還很平和。
但腳下的地磚,已經有了裂紋。
“呵。
”他冷笑道:“你給我說實話,前天我與姜望戰鬥,鬥昭也偷偷去看了對吧?
不然怎麼那麼早知道結果?
我跟你們說,今天他就算赢了,那也是我的功勞。
我把坑都給他趟平了,你們可知道?
”
這軍士道:“鬥大人真沒去,一直在院子裡練刀呢。
”
“他說練刀就練刀?
”
“是真練刀,我們好多人都看着。
”
鐘離炎看了看他,便道:“那我今天也不去。
”
随手抽過軍士手裡的帖子,運勁往高空一甩,霎時沒了蹤影。
他這才冷哼一聲:“菜雞互啄,有什麼可看的?
”
軍士仰頭看着帖子消失的高空,滿眼的遺憾。
你不想看。
可以留給我,我很想去看呐!
“看什麼看!
”鐘離炎往他頭上蓋了一巴掌:“行了行了快滾犢子,我要閉門參悟絕世武功,過幾天找姜望赢回場子。
你們不要進來打擾。
先這樣。
”
“過幾天?
”軍士愣愣地問。
鐘離炎把眼睛一瞪:“這是你操心的事情嗎?
”
軍士抱頭而走。
砰!
院門在他身後緊閉。
不多時,更是泛起了陣法的輝光,可見鐘離将軍閉關的決心。
作為雄鷹之城的核心神廟之一,敏合廟占地極廣。
以主殿廣聞耶斜毋殿為中心,曆年來多有擴建,如今有副殿二十八座,對應星宿列布。
每一座副殿周邊,又有許多其它建築伴生。
如楚國使節駐地所在的區域,便是在對應井木犴星宿的副殿周邊。
若從高空俯瞰,當見得金輝如潮,寶氣雲湧,格局分明。
當然,至高王庭的高空,自來不允許有任何生靈飛過。
能有幸見此雄景的,不過天光遊雲。
在某一個時刻,井木犴星宿對應的副殿區域裡。
有一個黑影,忽地從某處院落後門竄出。
速度極快又極輕
巧,幾個起落間,便消失了蹤影。
……
天光如水顧自流,這邊照到那邊。
荊國使節所在的駐地,處于鬥木懈星宿對應的副殿區域。
這裡的建築風格又是不同,是好幾座軍堡連在一起。
此時其中一座軍堡的高台上,擺了一張躺椅,躺椅上方,還架了遮陽棚。
躺椅旁邊是一張酒台,台下霧氣氤氲,雕刻山水。
台上一壺美酒,幾碟零嘴。
躺椅上坐着剝花生的黃舍利。
嘴裡正在憤憤不平:“姜望美在神相,仙姿迷人。
鬥昭美在意相,如汪洋恣肆。
本來我在還猶豫支持誰,現在不猶豫了!
”
高台前有小半圈城垛,這裡本可以用來架弩車。
慕容龍且就在城垛前負手而立,冷冰冰地望着遠處,好像在研究怎麼才能把至高王庭打下來,怎麼可以在最短的時間裡,截斷這座偉大城市的皿管。
黃舍利大大咧咧地盤着腿,一邊剝,一邊吃,一邊吃,一邊罵。
“為什麼呢?
”聽半晌後,慕容龍且冷不丁擠出問題來。
黃舍利倒也習慣,很認真地解釋道:“鬥昭這小子竟然不讓我掙錢!
老娘好心好意地去跟他談生意,給他提
供決鬥場地,幫他去找顧客,炒價格,他竟然不讓我賣票!
說是這場決鬥,他和姜望兩邊帶人,都不能超過三個。
”
“也就是說,隻能賣六張票?
”慕容龍且問。
黃舍利大口灌了半碗酒,很是心疼,畢竟沒賺到就是虧了:“一張都沒得賣。
這幾個名額也隻能由他和姜望自己決定。
”
慕容龍且若有所思:“不進觀衆,這是要動真格的了。
”
黃舍利狠狠一握拳,在空中虛砸一記:“這個不懂事的,看我家姜望怎麼揍他!
”
慕容龍且擰眉道:“既然一分錢都賺不到,那你還這麼操心?
青牙台的場地開啟成本可不低,修複起來更麻煩。
”
“唉。
”黃舍利松了拳頭,垂頭喪氣地道:“誰讓我想看呢?
鬥昭的觀戰名額,會分一個給我。
”
慕容龍且沒好氣地道:“你能不能有點出息?
”
黃舍利嘿嘿一笑,豎起一根手指道:“人生法則第一條,不要跟美人怄氣。
會變得不快樂哦。
”
慕容龍且冷着臉:“淨弄這些亂七八糟的。
看你養的那些女人,都被你慣成什麼樣了,一個個無法無天。
”
“你怎麼像個老學究一樣,一天天的。
”黃舍利翻了個白眼:“美人是需要用愛來灌溉的。
你不寵着愛着,哪裡來的綻放?
”
慕容龍且隻還以一聲冷哼。
“那你說說,如果你是我,鬥昭讓你不開心了,你打算怎麼做?
”黃舍利又開始剝花生。
三粒花生一口酒,快活似神仙。
“先放他一隻鴿子再說。
等他們倆都到了鬥場,再突然告訴他們,今天鬥場不開門。
維修,齋戒什麼的,随便找個看起來就很敷衍理由。
”慕容龍且的眸光依然是冷的,但有些躍躍欲試起來。
“然後呢?
”黃舍利問。
“他們兩個必然不舒爽,然後就會來挑釁我。
然後我把他們兩個都打死——怎麼樣?
”
“你老天才了。
”黃舍利翻了個白眼,把旁邊的戰袍一把扯起來,一邊往身上披,一邊踏空而走:“我還是去看美人演大戲,懶得跟你扯閑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