呂宗骁很會做人。
姜望這話一說,他當即站起身來。
他身材高大,比姜望高了半個頭去,拍拍姜望的肩膀:“交代什麼的,之後再說。
你先去看看你的朋友吧。
她就在滿月潭。
我沒讓人打擾。
”
“好,好。
”姜望也實在待不住:“那我去了!
”
“走吧。
”呂宗骁報以理解的一笑:“我給你帶路。
”
“這怎麼使得?
”姜望忙道:“我知道路,自己去就行。
”
呂宗骁擺擺手,飽含深意地道:“你朋友從天府秘境出來的事情,暫時沒有幾個人知道。
所以還是我帶你去。
”
他這麼一說,姜望就懂了。
天府秘境的變化,無論是好是壞,在結果出來之前,呂宗骁不想透露任何風聲。
這也是應有之義。
打開防護法陣,走入高牆,沿着長長的圍廊,走向滿月潭……
這已經是第三次來了,三次來的心情都不同。
第一次來的時候,對于前方這危險性極大的天府秘境,他無懼無憾,心中隻有恨,隻有想要變強的執念,隻求抓住機會。
第二次來的時候,他懷着送友人長眠的哀傷,困惑于這個世界,為何是這樣。
今天是第三次來,他變得很緊張。
“她就在滿月潭邊,自出秘境後,一直坐在那裡,什麼動作也沒有,也不跟任何人說話。
我想,或許你能跟她有所交流。
”
呂宗骁停下腳步,說道:“我就在這裡,有事你盡管叫我。
”
“好。
”姜望沒有停步,也沒有再說别的話。
死而複生的故事,在超凡世界裡不算駭人聽聞。
但竹碧瓊是熬盡了生機,東王谷的強大醫修都說沒有辦法。
天府老人的傳說支離破碎,拼湊不出什麼有用的線索來。
隻知道其人曾為天地第一府,在内府境力敵三位當時聲名極著的外樓境強者,一并斬之。
從而留下不朽的威名。
一個人的強大,是靠對手來襯托的。
海宗明那樣的外樓修士,姜望殺了再多,也未必能揚名。
但他若是能夠以内府境修為,同時斬殺幾位地獄無門的閻羅,立刻轟傳天下!
不過線索也僅此而已。
天府老人最後到底是戰死了,還是剝離神通種子,自去遨遊星河,甚至于他到底有沒有死,都還沒有一個定論。
要想從中分析出什麼有用的東西來,實在是困難。
而姜望自己在天府秘境裡的經曆,更是一片空白,他根本不記得在裡面發生過什麼,當然也談不上有什麼思考。
隻是……
竹碧瓊活了。
竹碧瓊好像活了。
那個天真爛漫的傻姑娘,從無害人之心,卻總在被傷害的傻姑娘。
她……好像活了!
有一種喜悅,無法抑制地滋長。
盡管仍有不安,但嘴角止不住地上揚。
是不是……那些努力沒有白費?
那些懸崖邊的掙紮,是不是,并非全無意義?
吾友……吾友。
姜望的心中,懷有巨大的喜悅,同時也有巨大的不安。
她……真的活了嗎?
圍廊再長,也有盡頭。
盡頭就是滿月潭。
一泓清波,映照天穹一片。
此時非夜,滿月潭的上空隻有閑雲一朵。
白雲映在清水中。
姜望也不知道自己是因為什麼,看了天,看了水,才看向水邊的人。
那是一個略顯單薄的身影,靜默坐在水潭邊,身上披着一件有些肥大的青色長袍——那是姜望将她送進天府秘境時,從自己身上解下的外衣。
“碧瓊?
”姜望試探性地張口。
水潭邊的女孩肩膀微顫,而後才輕輕轉過頭來。
她于是看到了姜望。
熟悉的那個人。
刻在心裡的那個人。
在無數個熬不下去的時刻,看到的那個人。
她張了張嘴,似是想要大喊,
她又抿了抿嘴,似是想要哭泣。
“碧瓊,是你嗎?
”姜望又問。
這少年清亮的眸子裡,滿溢着柔軟而纖弱的希冀。
是你嗎?
他想要一個肯定的答案。
竹碧瓊準确接收到了這個信息。
“嗯!
”
于是她重重地點頭。
她站了起來,迎向姜望:“這個世界雖然好陌生,但是你,很熟悉……”
她咽下所有将哭的淚,所有欲訴的苦,燦然一笑:“所以,我回來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