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林領着幾名天覆軍銳士,拱衛姜侯爺,昂首挺兇,雄赳赳氣昂昂地回到了敏合廟。
院中霎時歡聲雷動。
那架勢像是姜望已經當世無敵。
姜望不得不彈壓一番,免得這些這家夥膨脹起來,幫他四處樹敵。
他是喜歡挑戰,但并不鐘情挨揍。
便是不算其他,就在這敏合廟裡,他也不能說橫掃無忌。
神臨境不像是外樓或者内府,沒有明顯的小境界之分。
蘊神殿隻有一個,道脈遊于其上,神魂坐于其中。
不存在什麼五府四樓,沒有特别明顯的界限,偏偏作為打破天人之隔後的第一個大境界,所謂的“上三品之門”,不同修士之間的實力差距又很懸殊。
曆來神臨無界。
世間凡人,如何能夠劃分如神的強者?
便是神臨修士自身,有的先修靈域,有的先開發神通,有的先行道途,隻看外在顯現,也是很難區分強弱的。
姜望根據自己的接觸,覺得若是以戰力來區分,可以籠統地劃為四個層次。
如鄭朝陽這種花費巨大代價或倚仗特殊手段成就神臨,先天有所不足,未有神通,靈域未能成就,道途也不夠堅實的……是為弱神臨。
其實力大約是比邊荒那些隻有簡單靈智的神臨将魔強一些,但也足以憑借金軀玉髓,壓制天人之隔下的外樓修士。
如嶽冷、厲有疚這種,能夠擔當強國機構要職,也不乏殺招手段的,是為常規神臨。
這一類的神臨,占據天下神臨修士的絕大多數。
包括周雄、閻途,都屬于此間。
如戰場上他所對上的那幾位夏國侯爺,在神通、道途、殺法、靈域、肉身這些方向,同時有幾處表現不俗,是為強神臨。
這個層次上限極高,他自己也在這個層次裡,包括鬥昭、重玄遵,甚至計昭南、淳于歸他們這些年紀大一輪的,也在其中。
如罪君凰今默、曾經的兇屠重玄褚良這個層次的,才是絕頂神臨。
放眼現世,也都寥寥無幾,可以說比真人都罕見。
當然真要嚴謹一點,還可以細分。
比如洞真有望的、比如在某個方向走到極限的,再比如就在強神臨這個層次裡,計昭南現在肯定要比重玄遵強一些,是不是也可以另分一級……但是這就太繁瑣了,沒有什麼必要。
姜望審視自身的實力,自問絕頂神臨之下,他都可一戰。
實力或有高低,但生死之争裡,都不是完全沒有機會。
而若是對上絕頂神臨,便隻是逃命而已。
當初在點将台接受重玄褚良的毆打時,他雖然隻是内府,計昭南可是實打實的神臨天驕,卻被重玄褚良捏泥巴一般,輕松碾壓。
甚至那時候重玄褚良是同時“指點”三個人,同時以三種同層次的修為,碾壓三個頂級天驕!
打計昭南則神臨,打重玄遵則外樓,打姜望則内府,對力量的控制簡直出神入化,打得他們三個全都無話可說。
至今回想,姜望也不覺得自己能有比計昭南更好的表現。
此次來草原觀禮,小國使節他自是不必在意。
強國使節中,慕容龍且和黃不東,都大了快十歲,他不打算招惹。
如鐘離炎,如鬥昭,如陳算這些同輩的,他則是來者不拒,都不介意切磋一二。
甚至于牧國這裡的神臨強者,那些有名的年輕神臨,如幾個真皿家族的子弟,如上過觀河台的那良等人……若是牧國人不介意,他也想要試手。
戰鬥是認清自我,也是驗證道路。
總之是嚴格貫徹齊天子的指示,努力給齊國掙臉。
至于現在……
姜侯爺沐浴更衣之後,吩咐喬林備了一份禮物,便自個兒提着,獨自去拜訪敏合廟的主持者,金冕祭司塗扈。
雖然宇文铎提醒他不要招惹麻煩,但姜望想着,對方在邊荒施以援手,自己回來王庭後,怎麼也該有個表示。
敏合廟的主殿,名為“廣聞耶斜毋”。
這個殿名有些奇特,因為它是由兩個語系的詞語糅合而成,“廣聞”和“耶斜毋”。
耶斜毋自然是神系語言,意即“英雄”。
廣聞則是佛道儒都比較通用的一個詞語,描述的是“見識廣博”。
當然,在廣聞耶斜毋殿,它的取意是——使我們對英雄的呼喚,叫天下廣而聞之。
乃是呼喚當年的神使敏哈爾歸來。
在敏合廟變成牧國接待外國使臣的機構後,歲月經久,它也引申出新的意義——“傳唱英雄之名”,有歡迎天下英雄到訪的意思在。
至于為什麼當初會使用“廣聞”這個詞,姜望私下裡猜想,或許是怕不在草原的敏哈爾收不到這份呼喚……
當然,這隻是瞎想。
草原語言本也有很多中原的部分,從那些真皿家族就可見一二。
在去蒼狼鬥場之前,姜望就專門遣人探問過,塗扈确實正在敏合廟中,因而這會倒是不虞落空——諸國使節接連抵達草原,塗扈這個迎接外國使臣的負責人,卻到處亂跑,也實在有些奇怪。
對于齊國武安侯的拜訪,塗扈并沒有表現出矜傲,而是大開主殿之門,親自将他引進殿中。
今日的塗扈,仍然如初見那日,穿得是富貴華麗。
一身繁複至極的金冕祭袍,顯現的是神恩神威,高高在上,但他本人給人的感覺,卻很真實、鮮活。
那張英俊的臉雖然深邃,卻并不給人距離感。
與在邊荒時恰好相反。
随口與姜望解說着廣聞耶斜毋殿的種種,從建築風格到曆史趣聞,是親切自然、妙語連珠,使人如沐春風。
走進高大肅穆、金碧輝煌的大門,姜望首先看到的,是一口巨鐘。
此鐘呈天青色,懸挂在院落正中,其上浮雕細緻,描述的是敏哈爾傳道的故事。
因為體積過大,簡直像是一堵照壁。
進來的人必須得繞開它,才能得見其後的風景。
“這口廣聞鐘,從廣聞耶斜毋殿落成的那一天起,就沒有撞響過。
”塗扈介紹着,語氣中有極淺的怅然。
姜望當然知道為什麼它沒有響起過,關于敏哈爾的故事,已經在草原上流傳了不知多少年。
隻是此刻他聽到“廣聞鐘”這個名字,忽然想起另一口鐘來。
懸空寺鎮寺之寶——“我聞鐘”。
名字如此相似,是否會有什麼聯系?
然而一個在蒼圖神教,一個在佛門東聖地,實在風馬牛不相及。
姜望覺得自己大約是有些太敏感了。
對于牧國本就存在的許多疑問,再加上邊荒獵魔時的經曆,使得他現在看牧國哪裡,都覺得是不是有什麼秘密存在。
“廣聞……好名字。
”他這樣不出錯地回道。
塗扈漫步而行,如沐神光中,輕聲道:“是啊。
‘如得廣聞’,‘如使知聞’,‘如是我聞’,此佛宗‘三聞三佛信’,怎會不好?
”
姜望心頭一震。
塗扈這話說得已是再明白不過了,這廣聞鐘,就是與懸空寺的我聞鐘有關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