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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章 他似驕陽

大道破天 潇騰 7163 2023-04-11 23:59

  姜望在學劍之初,就深刻明白,“劍有兩刃,傷人傷己。

  殺敵之時,也需自制。

  争勝之時,不忘克己。

  他是這麼理解的這句話。

  但還是第一次這樣深刻地感受到,何為“傷己”。

  燕少飛的劍,太沉重了。

  太悲哀。

  這是傷心人的劍術。

  世間事,傷心無可避免。

  所以傷心之劍,誰也無法逃脫。

  經此一戰,神傷劍術必然天下聞名。

  骁騎大都督夏侯烈親自上台,将中山渭孫抱了下去。

  雖則輸了戰鬥,且是輸給魏國這樣的非霸主國,叫荊國人面上不太好看,但戰場勝負這種事情,荊國人看得最清楚。

  勝敗,乃兵家常事。

  更何況,躺在台上的是中山燕文的嫡孫,哪怕是軍主陛下,也不可能說放任不管。

  夏侯烈自是要顯出幾分重視來的。

  戰鬥開始前,他還跟魏國的大将軍吳詢橫眉豎眼,現在戰鬥結束了,他反倒不會做别的事情。

  終歸黃河之會上的一場勝負,并不會動搖荊國的地位。

  霸主國自有氣象在。

  親自處理了一番中山渭孫的傷勢,便把其人交給随隊的醫修,自顧坐回了看台。

  “丢臉喽。
”他嘀咕道。

  慕容龍且淡聲說道:“戰鬥的時候,渭孫是不怕死,但那個魏國人像在求死。
這是輸了此局的原因。

  夏侯烈在心裡歎了口氣,都打完了,還分析個屁啊?

  一旁的黃舍利則拍起了兇脯:“大都督放心,明天我就幫你把臉撿回來!

  夏侯烈仍然面無表情。
他有心提醒一下黃舍利,你是個姑娘家。
但想想也不會有什麼效果。

  當初是誰說黃舍利不像個姑娘家,有失體統來着?

  墳頭草都三尺高了……

  黃弗那厮點齊兵馬就殺了過去,都不帶隔夜的。

  “什麼姑娘不姑娘,兒郎不兒郎的。
我家舍利想怎麼着就怎麼着。
”這句話可是讓荊國上上下下都記得清楚。

  算了,累了。

  夏侯烈閉上了眼睛。
眼不見心不煩。

  中山渭孫被擡走,燕少飛下了演武台,四強間的第二場戰鬥,立即便要開始。

  盤膝在演武台兩側的鬥昭和重玄遵,同時睜開眼睛。

  餘徙大手一揮,面前的演武台便恢複原狀,皿迹、劍痕、拳印……全都消失。

  而後宣道:“齊國重玄遵,對陣楚國鬥昭!

  鬥昭的武服,是紅底金邊。

  形制算得上簡單,但那“金邊”,也是花紋繁複得緊,秉承了楚國一貫的華麗風格。

  他站在演武台上,手提天骁刀,整個人看起來英挺、燦爛。

  恍恍惚似天神。

  而白衣勝雪的重玄遵,站姿很是随意。
衣領也并不嚴謹,隐約可見玉碗般的鎖骨,和深陷的肌**壑。
兩手空空,難得此時有一副認真的表情。

  愈發的俊逸非凡。

  所有人都屏息凝神,不願意錯過這一戰。

  甚至在絕大多數人心裡,這便是定奪魁名的一戰。

  中山渭孫和燕少飛的表現絕不能說差,甚至都可以說是極強的存在。

  别的不說,僅龍雀兵殺和劍挑紅蓮這兩記殺法,在很多場次都是可以用于确定勝負的。

  但他們的表現,終究不如重玄遵和鬥昭那般,是極具統治力的強大。

  甘長安、那良,都是頂級天驕的表現,但鬥昭和重玄遵,也都是壓制性的勝利。

  強者的層次是由對手來驗證的。

  姜望倒是還未開脈時,就能獨自把楓林城的西山悍匪殺幾個來回,難道這戰績可以稱得上天驕?

  鶴立雞群不是什麼值得驕傲的事情,鶴的戰場在天空,而不是雞籠!

  天驕唯有與天驕碰撞,才能展現真正的鋒芒。

  人們期待更多,期待更強大的天驕,期待更精彩的表現。

  而無論是鬥昭還是重玄遵,似乎都還有很大的保留,可以滿足無限的期待——無限自是不可能,但他們的強大,就是會給人這樣的想象的空間。

  還可以有多強?

  在外樓境這個層次,還可以強到什麼地步?

  所有人都拭目以待。

  兩位絕頂天驕一站定,霎時場内緘默。

  一切變得很安靜。

  靜得仿佛隻有心跳聲。

  咚咚,咚咚。

  時間過得太慢了。

  當餘徙的宣聲響起,當阻隔台上兩人的清光消退。

  王夷吾竟有一種恍如隔世的錯覺。

  列國天驕之會這樣的場合,其實他也很期待。

  心向往之。

  他打遍軍中無敵手,每境必争第一,在通天境甚至留下古往今來第一的豐碑,怎麼會不向往真正的天下第一?

  但軍法如山。

  罰入死囚營的三年刑期,葬送了他角逐黃河之會的可能。

  他不怪任何人。

  也不責怪自己。

  他選擇,他承擔,如此而已。

  哪怕是對于姜望,他也并沒有仇恨。

  他隻有勝負欲。

  但他現在不能争。

  還好重玄遵在争。

  他看着白衣飄飄的重玄遵,有一種自己也正在台上的錯覺。

  鬥昭這樣的對手……

  真讓人激動啊。

  “開始。

  與餘徙平淡的聲音一同響起的,是開在空中的一道裂痕。

  鬥昭的天罰之式!

  而與此同時,一束潔白的月光從天而降,将鬥昭定在當場。

  重玄遵起手便是月輪!
月光如牢,将鬥昭禁锢!

  這是在觀河台的這麼多場戰鬥以來,重玄遵第一次改變戰鬥風格,以月輪神通作為起手。

  由此可見他對鬥昭的重視。

  鬥昭并不覺得自己的待遇特殊,因為他鬥昭,本就該享受如此待遇,本就該被天底下所有的頂級天驕全神對待!

  在“鬥昭”這個名字面前,誰敢大意疏失!

  他并不抗拒。

  對手若不爆發最強狀态,憑什麼試他長刀?

  天骁刀直接在手中橫轉,一式斬前。

  那眼神中的淡漠已告訴來者,此為鬥戰七式之神性滅!

  刀刃上幽光一抹,割在禁锢自身的那束月光上,有一種火光四濺的恍惚感。

  隻是那碎落的,是月之流光。

  此刀專門針對神通效果。

  以刀術解神通,當然是合算的選擇。

  

  但所謂損益,也因時而異。

  在此種情況下真個消耗起來,月輪之光幾乎無盡,鬥昭的神性滅卻不可能無限斬出。
這種對耗于鬥昭反而不利。

  對于這場戰鬥,雙方都有清醒的認知。

  對方絕不是可以輕易解決的對手,甚至于他們都要謹慎小心,以免自己被“輕易解決”。

  對耗既然有利,重玄遵肯定堅持對耗,積小優成大優,是戰鬥的堂皇之道。
骨節分明的五指,如撫琴一般,在半空輕輕一撥……

  于是又見月光一束照落。

  落向鬥昭。

  幾乎與此同時,重玄遵頭頂的那道天空裂隙也已經落下。

  鬥昭的天罰一式也臨身。

  月輪之光和天之裂隙幾乎同時迫近對手。

  但鬥昭的身形已不見!

  他借着出刀,直接就讓重玄遵的月輪照了空,竟連神通之力也躲開了!

  人在刀勢之中,自天空斬出的裂隙裡躍出,躍在重玄遵頭頂上方,自上而下,一刀斬落!

  是為身魂朽!

  身魂兩朽,命魂盡休。

  但這恐怖的一式,堪堪斬落一半,便已截停。

  一束月光如牢,将鬥昭定在半空!

  重玄遵撥動月輪,根本就同時落下了兩束月光,一束對準鬥昭,一束卻對準自己!

  看起來倒像是鬥昭自投羅網。

  提前照落的月輪之光,精準定住鬥昭的身形。

  重玄遵第一時間右手高舉,天空中驟然出現一輪烈日!

  受其所激,一輪彎月也顯露行迹,懸在另一邊。

  整個演武台上空,光芒萬丈,日月同耀!

  那光輝甚至于籠罩了整個天下之台。

  日輪與月輪之間,勾連起了某種聯系。

  于是日光更耀眼!

  這日輪本來在與那良的戰鬥中已經消耗嚴重,五神通之光短暫的溫養也未能恢複過來,此刻受月輪一激,盡似已盡複舊觀!

  天空之上,同現日與月,輝耀演武台。

  在這樣一副奇觀中,烈日轟然墜落,直直砸向月光束縛下的鬥昭。

  已有重玄加持,自然力如山嶽!

  壓迫得空氣發出聲聲爆響。

  嘭!

  烈日呼嘯而來。

  于此同時,千百道引力與斥力,瘋狂撕扯着鬥昭、影響他的動作、撕裂他的身體。
配合月輪之力,死死禁锢住鬥昭。

  鬥昭躍出“天隙”,斬落身魂朽,隻在一瞬間便已發生。

  但重玄遵牢牢抓住了這個瞬間,頃刻就完成了融貫三門神通的進攻。

  先定後殺,淩厲兇猛。

  在之前的任何一場戰鬥中,他都不曾如此激烈、如此主動。

  讓這場戰鬥隻是一開始,便已躍升至整個外樓場的巅峰!

  其時也。

  看得見的月光之力如囚牢,看不見的重玄之力似泥沼。

  而一輪烈日呼嘯而來,空氣之中都仿佛出現了黑色的軌迹,不知是觀者被傷了視覺,還是空氣已經被灼燒成煙。

  日輪的光芒此刻太耀眼,仿佛要在一瞬間釋放掉所有積蓄的力量。

  即使是天空的那一輪明月,也于此刻被掩去了光輝。

  鬥昭凝固在半空中的持刀身影,更是幾乎被熾光淹沒。

  說起來緩慢,但在這個時候,鬥昭也還隻是保持着半斬身魂朽的刀勢而已。

  一切發生得太快了!

  天骁刀幾乎是剛剛落下半截,鬥昭那燦爛的眼神便已轉為漠然,這柄厚背四尺刀直接橫線一拉,将繞身的重玄之力與月光一并斬開。

  神性滅,斬神通!

  有形的無形的一齊斬碎。

  鬥戰七式這樣強的殺法,他竟然能夠完成這麼快的變招!

  看起來就像是他先前那一記落刀,本就是神性滅的前勢一般。

  若非徹底圓滿了這現世以降第一殺伐術,決計做不到這一點。

  這種純熟程度,就等同于當初姜望把紫氣東來劍典化入每一式中。

  但二者之間的難度根本無法放在一起比較,鬥戰七式豈是紫氣東來劍典可比?

  左光殊說鬥昭的鬥戰七式式式圓滿,運用之妙存乎一心,果無虛妄。

  這真是龍争虎鬥,巅峰對決!

  演武台上,鬥昭一記神性滅脫出囚籠,擡手就是一刀撩空!

  鬥戰第一式,天罰!

  半空中恰恰出現一道裂痕,呼嘯而來的日輪剛好墜入其中!

  日輪與裂隙一同消失。

  落入“天隙”裡!

  日光自然熄滅了。

  【天罰】這種殺力極強的進攻刀勢,先被鬥昭用于移動,此時又被他用于防禦,簡直随心所欲,妙到毫巅!

  方才還是生死困境,兩刀斬過,已經雲淡風輕!

  但強如鬥昭,所求的自然不僅僅是雲淡風輕。

  幾乎是在天罰剛出的時候,他就已經返身。

  根本不看結果,結果早已在心中。

  他是背對着那輪墜落的大日、那道剛剛裂開的天隙……而面向那風華絕代的白衣貴公子,斬出了一式皮囊敗!

  雙手握刀,從天而降。

  世間美與醜,無非臭皮囊。

  以色愉人色終衰。

  此式專殺好皮囊!

  面對着握刀下劈如天神、形容異常燦爛的鬥昭,重玄遵隻是一翻右掌,舉天相迎。

  體内五個燦爛的光源驟然亮起,天邊星樓明亮。

  他瞬間進入了擊敗那良時的五府同耀狀态,掌心之中,托起一輪燦爛大日,正正擋住天骁刀!

  五府同耀,驟然增強的力量,讓他瞬間便尋回了日輪。

  免去日輪在天隙中的漫長兜轉。

  而日輪與天骁刀正面相撞,隻發出一聲巨響。

  如驚雷,似天鼓。

  重玄遵面無表情,身無朽意。

  五府同耀之光,配合着星光繞體,令他不僅格住了鬥昭的刀勢,也避免了此刀的“朽意”。
免受甘長安之厄。

  甚至于……

  他右手往上一舉,鬥昭便已經輕松被推動、被推飛!

  即便是鬥昭,也不能跟五府同耀、又加持重玄之力的他比拼力量!

  但見演武台上,重玄遵白衣勝雪,掌托日輪,架住天骁刀,推得紅底金邊武服的鬥昭倒飛向高空。

  這一幕極像鬥昭與甘長安的那一戰。

  彼時甘長安也是以掌中舞極限逆推鬥昭。

  但重玄遵如此施為,自然不是為了跟甘長安走向一樣的結果。

  真正的絕世天驕,敢為人之不敢為,能為人之不能為。

  甘長安做不到的事情,他可以!

  五府同耀狀态下的重玄遵,力量有多恐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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