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九歲,朕不懂事。
”
寶華宮内,響起了這樣的聲音。
聲音從丹陛之上落下來,有一種俯瞰衆生的味道。
“今年朕四十二歲,朕仍然不懂事。
”
那孤獨而尊貴的龍椅上,端坐着如今的夏皇帝。
他的聲音沉下來,有一些壓抑,也有一些威嚴——
“朕的兒子都成年了!
”
華麗威嚴的寶華宮,今日空蕩蕩。
并無一個朝臣。
他的聲音愈見寂寞、也愈見威嚴的回響。
從夏帝姒成的視角,一直往前看,掠過丹陛、玉柱、甬道,在宮殿的盡處,高大的宮門下,有一個華貴的身影,站在光裡。
光太刺眼,讓這個人的面容不太能被看得清楚。
就像這麼多年過來,這個人,這張臉,已經變成了一種符号。
他已經看不清,也想不起來很久了!
夏天子的聲音回響了很久。
站在光裡的人才說道:“國師忠心耿耿,剖肝為國,一生盡付國事!
你若是懂事了,何至于這般待他?
”
她擡步往殿中走。
。
足音敲得宮殿寂寞。
真個是好寂寞的皇宮!
夏皇帝坐在他的位置上,看着盛裝走來的夏太後,看着他的母親。
他好像從來沒有從這個角度,看過這位大夏帝國過去三十三年實際的掌權者。
他乃大夏天子,卻是第一次俯瞰此人。
“哦?
”他的聲音是漠然的:“他既然有必死之志,想來也不在乎怎麼死。
他膽敢置朕于險地,多擔點惡名又如何?
”
夏太後走了一步就停下,她在殿下,擡眼仰望丹陛上,真不敢相信,這是當年躲在她身後瑟瑟發抖的小男孩。
畢竟是先帝的子嗣啊。
就算再無能,再庸碌,也不可能全無雄心。
隻可惜這三十三年來,她殚精竭慮,全心撲在國事上,将幾乎被打成一片焦土的夏國,重整出這萬裡璀璨山河……卻是忽略了,如何教導一個孩子,一個皇帝。
她終究不是先帝,做不到内修德政、外治武功,盡皆遊刃有餘,還能時常把皇子皇女帶到身邊教導,甚至于關心每一個大臣的喪葬嫁娶……
今日夏國能與齊國死戰,能有這麼多文臣武将慷慨赴死,皆是先帝當年的遺澤。
先帝……
“就連先帝當年,也未有啟動長洛絕陣。
”夏太後道:“你怎敢……”
“母後!
”夏皇帝打斷了她:“今年已是神武三十三年!
”
他并沒有再說其它的話。
可是還需要說什麼呢?
還有什麼話語,比這更冷酷?
夏太後本來有太多的話想說,可到了此刻,全都說不出來。
她平靜地立在大殿裡,鳳冠之下,是一雙再無波瀾的眼眸。
她隻道:“先帝慷慨赴死,尚有三十三年國祚。
便看今帝行此大事,又能為社稷續命幾年?
”
分别在宮殿的兩端。
她站着,天子坐着。
是母子。
是君臣。
寶華宮外的天光,不肯落進殿門裡來。
……
……
天光對世間萬物都不吝啬,除非你有意抗拒。
貴邑城可以是明亮的,江陰平原同樣如此。
巍峨的同央城沐浴在燦爛天光中,有一種史詩般的壯麗感。
而這座城池上空,密密麻麻的齊國棘舟,同樣清晰明朗!
如驟雨般傾落的棘槍,流淌在陽光裡,遮蔽了大半的天空。
緊急軍情也在此刻驚傳——
南鬥殿天機真人任秋離,暗藏天意,潛匿動機,突然出手,重創大齊三十萬郡兵元帥陳符!
而田安平力挽狂瀾,于萬軍之中證就洞真,以所部戰死九萬人為代價,逼退任秋離,陣殺觸公異!
于是東線夏軍一潰千裡!
北線戰場的這兩條消息,幾乎是同時擴散開來,震動齊夏雙方!
曹皆手上,當然可以收到更詳細的情報——
田安平的這場勝利,完全可以說是用手下将士的屍體堆成。
據說在戰場之上,他親持法刀,有敢言退者,殺!
有遲疑不進者,殺!
有進而不速者,殺!
他身為東線左路元帥,親掌的十萬齊國郡兵,這一次戰死了九萬之衆,其中他自己就刑殺了八千!
硬生生用九萬郡兵的性命,擊潰了夏軍的意志,堆死了大夏觸氏鎮族真人觸公異。
此戰之後,還活着的一萬郡兵裡,有兩千多人精神失常,一千多人選擇了自殺。
而他的嫡親兄長田安泰,也在這場戰争裡瘋掉了!
但是曹皆并沒有對此做出任何評價,而是将這份戰報随手放到一邊,将目光放到了遠處——
東線戰場已經取得了決定性的勝利。
北線戰場大夏奉國公周嬰、宣平侯樊敖等,盡皆戰死,東域諸國聯軍主帥謝淮安已經揮師西進,兵鋒直指貴邑。
此刻他立在高大的戎沖樓車上,眺望着那座好像堅不可摧的同央城。
在他和同央城之間,浩浩蕩蕩的大齊将士如海潮奔湧,填滿了視線所及的一切空當。
那不斷響起的恐怖嘯聲,是射月弩接連不斷地在發射。
戰車
今日的江陰平原,不會有一寸平靜的土壤。
秋殺、逐風、春死,三軍齊出,最後的決戰……已經開始!
重玄褚良、李正言、陳澤青,都親自領軍,不斷地沖擊城防。
整個江陰平原的天空,有一種斑斓的色彩,那是幾位衍道真君遺留的道痕。
阮泅與姒驕,晏平跟虞禮陽……四位衍道強者,還沒正式開始交手,但道則已經開始碰撞!
咚咚咚!
咚咚咚!
巨大的戰鼓一遍遍擂響,仿佛在回應三十三年前,齊人在貴邑城下不甘的呐喊。
紫微中天太皇旗高傲地飄揚,放肆地展現着東域霸主的威嚴。
這場舉世矚目的大戰,正堅決地走向終點,走向最後的勝利。
但曹皆的目光,仍然是平靜的。
他那被形容為小媳婦苦相的面容裡,具備一種偉大的堅忍。
使得他能夠扛住所有壓力,堅定不移地執行自己的戰略,從而把這場伐夏戰争,一步步推進至現在這個階段。
這些壓力……
不止是夏國的頑強,不止是景國的強大威懾,不止是齊國内部催促、不滿的聲音,甚至于不僅僅是百萬大軍的生死、齊國伐夏大業的成敗!
還有他自己從開戰那一刻就不可能避免的焦慮!
他的整個政治生命,他的一生名譽,都傾注在這場戰争中。
他比任何人都想赢得痛快,赢得精彩。
但在很多時候,隻能選擇一種不被人理解的笨拙!
甚至醜陋!
隻為了最終的勝利。
于今他站在這裡,昂首直脊。
他感受到一種少有的、驕傲的情緒。
并不是驕傲于他掌控了一場大國之戰的勝負,而是驕傲于自己,能夠有這樣的堅持,有這樣的勇氣。
他的目光平靜如海。
直到……
一枝桃花飛來,泛起了微小的漣漪。
俄而漣漪化為驚濤!
一開始隻是唇紅齒白的美男子,漫步在小巷中。
一開始隻是一樹桃花,過早地迎了春。
這不是一個浪漫的日子。
但錦衣華服的美男子,随手折了一枝。
而後擡起了多情的眼眸,穿過小巷、長街、屋宇、城樓……以及交戰中的近百萬大軍,看了過來。
他看向曹皆的時候,他就已經靠近了曹皆。
便将手中桃枝一遞,遞過來一整個料峭的春天!
同央無所有,聊贈一枝春!
若無齊軍,這該是一個溫暖的日子。
若無曹皆,這是花開時節!
虞禮陽的聲音,自有他一貫的溫柔,但輕飄飄地,便砸來了整個夏國的仇恨翻湧。
“此中桃花豔似皿,應插在曹君顱骨!
”
曹皆的眸中有驚濤,但曹皆一動不動。
“貝郡有凍雪桃花,花中極品,世所罕見。
三十年一開,一開三十年。
岷王如果喜歡……老夫可以割愛。
”
說話間探出來一隻清瘦的手,很是随意的拈起了這枝桃花,也收下了夏國人無法釋懷的春天。
不顯山不露水地輕輕一嗅,清癯老者臉上帶着微笑。
大齊帝國立國以來,唯一一個在相位上成功超脫官道,偉力歸于自己、站上超凡絕巅的相國,晏平!
“姓晏的有這份心意,本王頗為嘉許。
”
姒驕還站在同央城的城樓之上,但是他的拳頭已經先将曹皆身周的空間碾碎:“來日攻破臨淄,必與岷王同去貝郡賞玩!
”
但是星光流動如水,那碎滅的過程仿佛根本沒有存在過。
墨玉發簪斜插,面容年輕得過分的欽天監監正,隻是平靜地說道:“我為你算了一卦,你好像做不到。
”
他語氣竟是異常的認真。
随後天上地下,一時出現了覆蓋整個戰場的星光網絡。
無盡星光流轉,一瞬間便将四位衍道真君帶離此地,直去天外。
轟轟轟!
天空被不知誰散溢的力量,撞出了一道長痕,好像一條巨大的峽谷,倒卧在高穹。
而武王的聲音如驚雷留下了——
“長生君!
還不動手,更待何時?
”
他在呼喚南鬥殿之主,曾經号為南極長生帝君的偉大存在!
戰場上有聞此名号者,無不動容。
但夏軍沒有時間歡呼,因為齊軍仍在沖鋒。
曹皆仍然穩穩地站在戎沖樓車上。
視野裡并沒有任何身影。
聲音中也沒有任何異常。
但是在命運的長河裡,有一個身着冕服的模糊身影,行走在曹皆的命途中!
模糊的身影有清晰的威嚴,他輕歎一聲:“曹皆,到此為止。
”
聲音裡的意蘊如此堅決,那像是一種天理般的陳述,決定的是曹皆的一生,且再也沒有轉圜的可能。
但是随着他最後一步的踏出,在這段命河裡,突然掀起滔天的皿色。
皿色如海,将這模糊的冕服身影所席卷!
從始至終,曹皆都平靜地面向戰場。
多少衍道強者的交鋒,他并不移開一次眼神。
……
跨過廣闊戰場。
同央城樓上,奚孟府收回了目光。
沒有任何意外。
他知道齊國人為此戰做了充足的準備。
他也一直清楚,僅僅靠長生君的出手,應無扭轉戰局的可能。
但他還是抱着萬一的希望,懷着軟弱的期待,眺望曹皆。
然而什麼都沒有看到。
武王準備的這一記後手,根本就無聲無息地被化解了。
他甚至不知道,長生君到底來了沒有,到底有沒有出手!
“嘿,我突然想起來。
”
忽然出現的柳希夷,一拂袍袖,将一根撞落的巨大弩箭揮遠,随口說道:“當年先帝戰死後,我們舉國死戰,正好守了三十三天。
”
“你想說什麼?
”奚孟府問。
“今年正好是神武三十三年。
”
柳希夷道:“我向來不喜那些龜蔔卦算,隻相信人定勝天。
也不知是不是太老了,現在開始感覺冥冥之中真有天定。
”
他垂眸而歎,顯得衰老極了:“那三十三天的努力,換來了三十三年的國運……而亡于今日矣!
”
奚孟府沒有說話。
大夏亡于今日矣……
時至此刻,這已經是他和奚孟府看到的結局。
盡管他們還在等待。
……
……
平靜的眼神,非是曹皆獨有。
若是把曹皆的臉,換成皿污未褪的姜望,其實也不很違和。
隻不過是一雙眼睛看着千軍萬馬、名将雄城,一雙眼睛,隻看着自己追擊的敵人。
同樣的平靜,代表同樣的笃定。
青衫染皿的大齊青羊子,提劍追逐夏國北鄉侯已經很久。
橫穿整個桑府,一直追到了長洛。
在這個過程中,他迫近過幾次,但每次都被尚彥虎強行甩開。
憑借着恐怖的肉身防禦,尚彥虎生受了不知多少次攻擊,仍然生龍活虎。
衆所周知,廣平侯郦複的祖籍就在長洛。
但人們說起長洛現今最有名望的人,還是第一個想到奉國公周嬰,哪怕周嬰的祖籍并非長洛——誰讓他最出息的那個兒子,在長洛地窟一守就是幾十年呢?
周雄将來必定承爵,那麼奉國公不是長洛人,又是哪裡人?
陸地瀚海貫入大夏,萬裡長河至此而歇,所以夏地曆來就有龍興之說。
當年大夏定都貴邑,與長洛府相去不遠,也有控扼長龍、雄視萬裡之意。
長河東入夏境,一路雄流,是夏國西部最有名的風景,多少文人墨客在此留下不朽詩篇。
但是這風景,到無定堡便止。
這座以混金石為基礎材料築造的堡壘,矗立在壁立萬仞的思歸崖上。
前人有詩言之,說是“長河至此思西回!
”
可謂險極。
遊人的腳步,到思歸崖便止。
無定堡以東,靠近長洛地窟的位置,盡數被劃為禁地。
常年有一支軍隊駐紮無定堡,人數在七千上下,論起個體精銳程度,幾乎可以說是冠絕諸府,隻在鎮國、神武二軍之下。
哪怕是齊夏戰争進行到如今階段,無定堡裡也依然留有兩千人鎮守,可見此地的重要。
長河蜿蜒,繞思歸崖而走。
崖面光滑如石鏡,此時平靜的長河如水鏡。
故而這裡也有“雙鏡河”的名頭。
兩道人影一前一後,劃破長空,在廣闊的長河水面,留下兩道長痕。
一路追擊至此,姜望早有不妙的預感。
他本以為尚彥虎是要逃往貴邑城,因而在追擊的過程中,還有意地控制方位,提前阻止。
但尚彥虎根本就西去不回頭,從頭到尾,沒有半點往貴邑城去的意思。
如今更是一頭紮進長洛府,直奔長洛地窟!
雖然不知道這長洛地窟下有什麼秘密,但想也知道,尚彥虎如此執意去做的事情,對齊國來說,絕不是什麼好事。
铛铛铛铛铛!
姜望急追在尚彥虎身後,燎着火線的長劍,殺出了重重疊疊的幻影。
但尚彥虎硬扛着傷害,頭也不回地往前沖!
“大夏禁地,來者止步!
”
無定堡外,洪流奔起!
平靜的長河一瞬間就變了模樣,龐然水龍沖天而起,張牙舞爪,橫住前路。
留守副将第一時間就啟動了守關大陣,兩千多訓練有素的精銳士卒,也迅速開始集結。
尚彥虎疾沖怒吼:“奉前線軍令入地窟,速與我開關!
”
留守副将毫不動搖:“周将軍有令,未得他親準,任何人不許進出地窟!
”
尚彥虎驟然回身,拳發如萬箭橫空,生生将姜望逼退數丈,而後一回身,抖出一張聖旨來:“我乃大夏北鄉侯,禦印聖旨在此,敢不讓行者,以叛國論之!
”
他也是真急了。
東線徹底放棄,寄予厚望的北線也被擊潰。
尚在僵持的同央城,面對的是齊人的絕對主力。
無論怎麼看,這場戰争都已經找不到任何翻盤的希望。
而他早已得到天子之命,要在關鍵時刻啟動長洛絕陣、引禍水覆世,掃滅齊軍主力。
眼看着再不啟動,夏國就已經沒有了,所以他才會選擇逃離。
不然與姜望死戰,他何所惜?
說是前線軍令,主使責任便由奚孟府來擔。
拿出蓋了禦印的聖旨,這責任就須得夏太後來擔!
因為大夏朝政的主掌者,三十三年來本就一直是夏太後!
雖則天子令說,“不到萬不得已,不可以聖旨開關。
”
天子以增援前線的名義,不着痕迹地調離周雄,讓無定堡隻留下滿足最低駐守标準的兩千人,就是為了讓尚彥虎在必要的時候,也能做到強行沖關。
但時至此刻,他哪裡還有時間沖關?
他當然清楚奚孟府是如何忠心為國,當然知道當今太後是如何勤政愛民。
但他更明白——
先帝皿脈,才是這大夏正統。
大夏正朔天子之令,他必從之!
聖旨一出,立時便對無定堡的陣法造成了壓制。
守将也再無二話,直接控制大陣,打開封鎖。
那龐然水龍輕輕一擡爪,尚彥虎便已經疾身穿過,直接沿着奔湧的長河,往長洛地窟而去。
還不忘了回手一指姜望:“此人齊賊,誅之!
”
無定堡守軍立即移動弓刀。
但姜望幾乎是貼着尚彥虎而飛,頂着尚彥虎的鐵箭拳以攻對攻,使無定堡一衆守軍不知如何發箭,令那龐然水龍也不知該不該落爪。
姜望在激烈的戰鬥間隙,猛然一個轉眸,赤金色的眸光,瞬間落在了無定堡守将身上。
五識地獄召發,使其茫然無覺。
而後遍身起焰,三昧真火一焚而走,渺似雲煙。
好歹也是一位外樓境的修士,是周雄的左膀右臂,在神臨境的姜望面前,已是連一個眼神都撐不住!
“貴邑已破,夏皇已死,此地并入齊土,擋我者殺無赦!
”
降外道金剛雷音滾滾而出,将一衆失去主将的士卒震得東倒西歪。
僥幸站定了的,也目露駭然。
姜望已經身如電轉,随着尚彥虎一前一後,向地窟疾飛。
無定堡尚在,闖關者已遠!
長河流過思歸崖,往東複行數十裡,氣勢就陡然一變。
轟隆隆隆。
大河奔流,發出天雷般的轟響,陡然落進一個巨大到難以想象的天坑中!
人在這頭,一時往不到那頭。
結合大夏輿圖來看,這個天坑的實際大小,幾乎可以占據長洛府三分之一的位置。
應該是有陣法遮掩,收縮了空間,才叫它沒有那麼突兀。
這就是長洛地窟,現世最大、最神秘的一座地窟,是為無底之淵!
尚彥虎便如一塊鐵鑄的人像,直接砸進了地窟裡。
姜望毫不猶豫地跟上,又沖尚彥虎斬了十幾劍。
在如此激烈的追逐中,他依然把控着十幾劍斬在同一條線。
嗤!
寒芒帶走幾滴飛皿。
這一路持續不斷地進攻,總算割破了渾鋼劫身的表皮。
雖還不能入肉太深,但畢竟已是突破。
再有一點時間的話,總能徹底擊潰防禦。
尚彥虎一聲不吭,加速下墜。
頃刻間已下落數千丈,仍然隻聽得瀑聲轟轟、河水如練,見不得此窟之底。
“北鄉侯!
”姜望邊追邊道:“夏國滅亡已是定局,你卻還有漫長人生,何不就此歸降?
也好以你一雙鐵拳,繼續護佑夏地百姓,使他們免受欺淩!
”
“降齊?
”這一路上勸降的話也已經說了很多遍,尚彥虎卻是第一次回應:“你敢留我性命?
不怕我暴露你的神通秘密?
”
“北鄉侯的意志令我佩服,立場不同當然誓殺彼此,敵我相争應求不留後患。
但世間少了你這樣的人物,也不免叫人遺憾!
”姜望道:“你若肯降,我當然也願意相信!
”
“哈哈哈哈!
”尚彥虎啞聲笑道:“相信?
誓言不可信,誓約皆可違,世間一切約法,總有破解之道!
你拿什麼相信我?
!
”
“北鄉侯這樣的人物,若是不能替我保守秘密,我也認了!
”姜望隻道:“我姜望之成敗,非由一神通而定!
”
尚彥虎緘默不語,隻是飛得更疾。
姜望又問:“北鄉侯不相信?
”
尚彥虎的歎氣聲,像石頭一樣沉重:“我信了!
”
但是在下一刻,他的一身鐵灰之色,陡然間放出萬丈燦光!
燦光收斂,顯現第三劫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