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華閣裡,重玄勝侃侃而談。
卻聽齊君冷笑一聲:“小子誇大言。
你才多大,怎敢說憂懷天下?
”
這時已有些嚴厲。
姜望心想,這齊君心情變化也太快了些,還真是伴君如虎。
但聽旁邊那胖子鉚足了勁,洪聲回道:“小子雖年幼,亦主導陽地戰事,了卻邊側之患,為大齊拓邊三郡!
”
“小子雖愚鈍,亦感懷國恩,為國效力,不計生死!
”
“小子雖癡肥,亦忠于國事,身先士卒,身披數創,為陛下斬将奪旗!
”
他說着,一把掀開衣袍,便要坦露當時斬将奪旗所中那紀承穿腹一箭。
彼時那箭整支沒入體内,入肉極深,重玄勝當時怒而拔之,傷口愈發慘烈。
隻是……
隐隐聽到齊君的笑聲。
姜望亦忍不住側頭看去。
但見重玄勝身上肥肉顫顫,那曾經留下的慘烈創口,一時竟看不真切,瞧着十分不顯眼。
重玄勝還努力地去扒肥肉,想讓它更清晰一些……
“陛下。
”重玄勝沒有半點不好意思地道:“小子癡肥,有傷也難見。
袍澤姜望,亦參與陽地奪旗,請裸其身,為陛下還原當日之戰!
”
齊君聲音有些異樣,似在忍笑:“準。
”
重玄褚良曾說,重玄勝比重玄遵強的地方,就在臉皮。
姜望深以為然!
怎麼就二話不說便脫衣服了呢?
怎麼脫了自己的還不夠,還要脫戰友的呢?
我陪你進宮是幹嘛來了?
就為“裸其身”?
然而姜望完全沒有拒絕的資格,也沒有說話的機會。
他甚至不用自己動,自然便有太監過來,為他除下上衣。
然後東華閣裡,齊君便見——
一少年垂眸而立,因為觐見禮儀的關系,始終未曾擡眼。
但其人眉眼幹淨,略顯清秀,面容平和,并不具有很強的攻擊性。
唯獨嘴唇微抿,顯出骨子裡的堅韌來。
以脖頸為分界線,脖頸以上和脖頸以下,完全是兩個不同的人。
脖頸以上是一個清秀的少年。
脖頸以下……
赤裸白皙的上身,滿是傷疤!
縱橫交錯!
刀傷,槍傷,劍傷……
有新創,也有舊疤。
這是一刀一槍一路搏殺至此的戰士,而不是哪家被看護着長大的少年。
以齊君的眼光,自然看得出來,哪些傷是不久前才留下來的。
尤其腹部那一條皿槽,分明就是被箭術高手一箭擦肉而過,幾乎已經剖開腹部,足見當時兇險。
這可比重玄勝那幾乎被肥肉蓋住的創口有說服力得多。
“賜紫衣一件,為壯士披身。
”齊君這般說道。
立時便有宮女捧上托盤,盤中疊着禦賜的紫衣一件。
并以纖纖玉手,為姜望将薄如輕紗的此衣披上,遮掩他一身傷疤。
姜望仍不擡眸直視齊君,隻微微躬身為禮:“微臣謝過陛下。
”
他現在是實封男爵,倒有自稱微臣的資格。
齊人尚紫,以紫色為貴。
但齊君所賜紫衣,自然不是尋常衣物。
不僅僅代表某種程度的尊榮。
其本身材質即水火難侵,尋常刀劍不傷。
穿在身上,甚至有極細微的加速道元凝聚效果。
但,要不怎麼說聖心難測。
齊君隻稍一沉默,便問:“那麼,浮圖之子,今日是來誇功的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