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難想象,被餘北鬥這種狂妄老頭視為絕世天才的人,到底有多天才。
隻知道其人的确找到了打破命占窮途的辦法,但卻造就了他們這一脈最大的錯誤……
對于命占之術的窮途,想來他們也無數次地占蔔過。
不肯面對結果的,卻走向了歧路。
所以對于“命定”的那個結果,真的隻能接受嗎?
“皿占之術與命占之術的不同,在哪裡?
”姜望問道。
餘北鬥說道:“如果命運是一條長河。
命占之術,就是自身躍出水面,在岸邊觀察長河的流向,窺視其中每一條遊魚的生滅。
而皿占之術,則是基于每一條遊魚和命運之河的聯系,殺死其中一條遊魚,利用它在命運之河裡掀起的漣漪,短暫洞察命運之河。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皿占之術是命占之術的支流。
最大的不同在于,命占之術以自身窺命河,而皿占之術是以人命體天命。
”
餘北鬥的這番解釋,簡單明了,把命占與皿占的異同說得清清楚楚。
“傳道”本就是能力的體現,能夠把這種級别的道途說得這樣清楚,足見他的實力底蘊。
是真正可以傳承道統、開宗立派的人物。
可惜命占之術已經不傳……
“是不是可以這樣理解……”姜望說道:“修命占之術,修為越強,就可以離‘水’越久,觀察命運之河更長時間。
修皿占之術,修為越強,每殺死一條遊魚,制造的漣漪就可以更大,因此可以看到更多命運之河的變化。
”
餘北鬥點點頭:“恰是如此。
”
“命占之術是占蔔者自己的冒險,皿占之術卻是以他人的性命制造波瀾。
”姜望道:“如此說來……果是邪術。
”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的确為命占一途開辟了新天地。
”餘北鬥道:“躍出命運之河的過程是危險的,你剛才也已經感受過。
因為遊魚不能離水,人生而即在命運中,脫離命運之河本身就是一種冒險。
幾乎每一代,都有命占之術的傳人,躍出命運之河後再未能回來。
而皿占之術,完全把這種危險轉嫁了出去……對卦師來說,這當然是好事。
但對人族來說,這是一個毒囊。
”
姜望默默聽着。
“我師兄說,占蔔者是先行者,當然不應該犧牲。
總有人願意犧牲,應該犧牲。
可人啊,一旦有了犧牲别人的念頭,他的根子就爛掉了……”
餘北鬥道:“一開始他算卦,會付出合适的價錢,給自願赴死的人。
後來他去抓該死的人,用罪皿行卦。
可是誰該死,誰不該死,如何才有一個完全公正的答案?
‘該死’的标準不斷變化、不斷降低……再後來遇到緊急情況,就随手抓一個人……”
“犧牲誰,怎麼犧牲,全由占蔔者一言而決。
這樣的皿占之術一旦傳下,流毒無窮。
以我師兄的實力和心性,也無法把握自身。
世間其他人,又能如何呢?
有些籠子一旦打開,就再也關不上了……”
姜望完全能夠理解這番話,因為他的家鄉楓林城,就是這樣被獻祭出去的……
類比于皿占之術,楓林城就是那條被殺死的魚。
莊高羨犧牲楓林城域的時候,也是以莊國的未來為借口。
犧牲自己是一種偉大,犧牲别人,則是一種罪行,無論那理由有多麼冠冕堂皇。
“世間惡術,莫過于皿占。
”姜望說道:“您那位師兄,已經入魔了。
”
“我完全相信,最開始的時候,他隻是想要打破命占之術的窮途。
他隻是不想輝煌的曆史謝幕,不想我們這些人的努力,到頭來隻是一個泡影。
可是他忘了。
命占之術在誕生之初,就是為了幫助人族。
為了啟迪人族的未來,才有了命占之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