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國備戰席上。
霸戎軍統帥章谷溫聲笑了:“看來這齊國天驕,也令至臻感受到了壓力。
”
“賽前他就專程去跟齊國這個姜望說過話,大概之前就有過一些了解的。
”
已經大緻恢複了傷勢的甘長安,在旁邊接話道。
一直半睡半醒的黃不東,在這時睜開了眼睛,咕哝着道:“所以說這個姜望,或許還能帶來更多驚喜,比黃舍利、趙汝成更甚?
”
黃河之會是各國年輕天驕的盛會,參戰者個個風華正茂。
唯獨這黃不東,僅看外表,竟然比章谷都要老上好幾輪。
跟長相青稚且才十九歲的甘長安坐在一起,說是爺孫都有人信。
但這兩位天驕裡,看起來青澀稚嫩的那一個,縱覽全局,思慮周祥,什麼都很操心。
看起來滄桑老态的這一個,則是懵懵懂懂,什麼都不操心。
“或許在秦至臻看來是如此,雖然我覺得并不現實。
”甘長安回了一句,又疑道:“我本以為他的刀隻會在決賽時出……他何以會這麼重視這個姜望呢?
”
秦國這邊掌握的各國天驕資料,秦至臻能看到的,他也都能看到。
從資料上來看,齊國姜望海外稱雄、齊境無匹,的确稱得上耀眼。
但放在天下六大強國的天驕中來看,卻也不算拔尖。
秦至臻以天府之修為,是内府場奪魁的最大熱門。
不說目中無人,起碼可以俯視黃舍利之外的任何一個人,本身亦有無敵之信念,不應該表現得如此審慎才是。
另一個,以策略而論,在上半場勝者黃舍利展現了恐怖的絕巅神通之後,秦至臻更應該隐藏實力,以期決賽。
而不是一開場就拔刀,在黃舍利面前暴露更多。
“管它呢,兒孫自有兒孫福。
”黃不東移了移脖子,讓自己癱得更舒服:“咱們呐,少操心。
”
甘長安不動聲色地往外挪了挪。
這麼占便宜,秦至臻聽到了,會不跟你拼命嗎?
另外……這一副老伴的語氣是怎麼回事啊?
王西诩稱許他“八歲能長安”,但是現在已經十九歲了,甘長安發現,這世上還是有很多人他看不懂。
章谷瞥了一眼黃不東倦怠的樣子,很難判斷這家夥是故意占便宜,還是腦子缺根弦,随口牛頭不對馬嘴地掰扯。
秦國這兩位天驕,一個思慮過多,慧極易傷,得注意安撫。
一個想得太少,須用鞭子抽着走。
論起來還是境界最低的秦至臻最穩當,可惜又太内斂、太鑽牛角尖了一些。
享受戰鬥,苛求完美,對修行來說或許是好事,對統軍來說則未必。
在章谷的兵道理念裡,戰争……可不應該讓人享受。
當然,這些思慮都在心裡,面上不顯絲毫。
他隻靜靜看着演武台,思慮着秦國的未來。
在其位,謀其政。
至于懷帝之後嬴子玉?
沒有思考的必要。
他也不應該思考!
六合之柱所圍,即是天下之台。
但人所共知,真正的天下之台,原是這合而又合、僅剩一座的演武台。
古老的榮耀和曆史,仍在延續。
秦至臻自虛空之中拔出他的刀。
此刀通體黝黑,長柄直刃。
三尺有一,寒光内斂。
這是一柄真正的殺人刀,沒有半點多餘的修飾。
刀镡是一橫,刀身是一豎。
橫平豎直,給人以一種等分生死的冷酷感。
在分隔兩人的清光中,秦至臻橫刀于身前,認真地說道:“我的拳術已經是此境絕頂,但因為練刀更久,所以我的刀更勝一籌。
今以此刀,試你長鋒!
”
秦國備戰席上,甘長安又皺了皺眉。
在他的認知裡,秦至臻可不是一個多話的人。
今天似乎有些……反常。
但在台上,秦至臻毫無疑問表現出了他的尊重。
尊重對手,更尊重這場戰鬥。
姜望目無波瀾。
所謂“此境絕頂”,即是在當前境界所能達到的極限。
他來觀河台後所理解的此境絕頂,是甘長安在外樓境的因緣刀術,是項北在内府境以霸體狀态推動的八荒無回戟法,是黃舍利的救度世人一十六散手,也是趙汝成貫為一體的諸般劍術。
當然,後兩者在菩提和靈犀狀态下,是超越了境界極限的。
而穩穩在絕頂上另起一層樓的,唯有鬥昭的鬥戰七式。
重玄遵的日月星三輪斬妄刀,威能不輸,但靠的是神通相合,以刀術技巧而論,卻是連極限也沒有達到的。
秦至臻說他的拳術已是此境絕頂,在看過黃舍利趙汝成之戰後,仍然這麼說。
那麼他的拳術必然不輸于救度世人一十六散手。
從他與北宮恪的那一戰,也能略見一二,頗有拳碎萬法之勢。
現在他說,他的刀,更勝他的拳。
豈不是說,他的刀術,比絕頂更勝一籌?
難道是可以媲美鬥戰七式的存在嗎?
天府修士加鬥戰七式,幾乎可以等同于人間無敵了!
甚至不必加“幾乎”二字!
如秦至臻這樣的人物,當然不至于在此時此刻誇言。
整個環形看台上,各國觀禮者,無不心驚!
秦至臻展露天府之力後,很多人就已笃定他為魁首。
趙汝成拔出天子劍,才叫這猜想稍稍動搖。
黃舍利漫步時光之後,奪魁最大熱門才移轉。
現在秦至臻這話一說,天府加鬥戰七式,試問誰能不動搖?
面對這樣的對手,齊國姜望,何有勝理?
在一片毫無懸念的哀聲中,唯獨齊國觀禮席上,響起一聲冷哼。
許象乾雙手環兇,不屑一顧:“還沒開打就吹牛,我看也不過如此!
虛張聲勢,其内必朽!
吓得到誰呢?
我們趕馬山雙驕,絕非浪得虛名!
姜青羊能與我許象乾齊名,斷不會被這種小伎倆影響!
”
坐得足有三丈遠的照無顔,瞥來一眼,淡聲問道:“聽起來趕馬山雙驕是這麼的厲害,請問與姜青羊齊名的你,打得過天府修士嗎?
”
許象乾理直氣壯地道:“暫時打不過。
”
子舒晃了晃頭,有點沒想清楚,許高額為什麼能把“打不過”……說出“不過如此”的氣勢來呢?
你要是隻看他的氣勢,不聽内容,倒像是他一隻手就能捏死秦至臻似的。
場外的雜聲,當然不會影響到演武台上。
雖則許象乾是在以自己的方式為他張勢。
但姜望并沒有聽到許象乾在說什麼。
不過在台上的他,于此刻,也與許象乾達成了某種程度上的一緻。
有趣的事情正在于此,“趕馬山雙驕”竟然在此時,産生了微妙的默契。
姜望也是到這個時候,才突然意識到。
秦至臻和他的戰鬥,早就已經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