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望在等着他的下文。
慶火其銘卻又問:“你是不是也覺得我是懦夫?
”
他的表情看起來很認真。
姜望想了想,用同樣認真的态度說道:“我沒有經曆過你經曆的事情,所以我不能夠輕易判斷你。
”
慶火其銘沉默了一會,紅着眼睛笑問:“青天之上,是不是一個很明亮的世界?
”
他說:“我從來沒聽到有人說這種話。
人們總是人雲亦雲,總是很輕易的就否定别人。
有人說,他是一個懦夫。
其他人就知道,哦,他是一個懦夫。
有人說,他能成為巫祝不過是運氣好。
其他人就知道,他不過是運氣好。
”
“在浮陸,沒有人會多問一句的。
你知道嗎?
”他看向姜望。
姜望搖了搖頭:“恐怕讓你失望了。
”
他說道:“我們那裡,并不是一個很明亮的世界。
人雲亦雲也是人們的常态,三人成虎,衆口铄金,流言可以輕易地改變或者摧毀一個人。
很多時候人們懶于思考,墨守成規,習慣盲從。
也有很多時候,人們懷疑一切,不信任任何人。
欲壑難填,陰謀橫行,利益至上,人情淡漠,永遠隻考慮自己,而不在乎别人……”
“我所說的這些,隻是滄海一粟,隻是污濁之中微不足道的污濁。
世界的黑暗,是我根本描述不完的。
但我并不是要跟你說,我所在的那個世界有多絕望。
因為還有光,有很多的光。
在日不能及,月不能及的地方,燃燒在那個世界。
有人傷天害理,也有人救死扶傷。
有人背信棄義。
也有人一諾千金。
為了一個承諾,不惜生死……”
姜望很平靜:“世界就是那樣一個世界。
你看到了光,那就是光。
你閉上了眼睛,那就是暗。
”
“你問我我的世界是什麼樣。
這就是我所在的世界,在你們的青天之上。
”
慶火其銘沉默了。
無支地窟裡的戰士此時都在休養,沒有人往這邊看一眼,大約是在之前的戰鬥中耗盡了精力。
兩人坐在偏僻的一角,看起來,他們都并不屬于這個地窟。
姜望是過客,但慶火其銘似乎也是。
“你想聽聽我的故事嗎?
”慶火其銘問。
“閑着也是閑着。
”姜望說。
他表現得很随意,慶火其銘反倒輕松了一些。
“我父親是一個懦夫,我是懦夫的兒子。
”
慶火其銘用這個開頭,開始了他的故事。
“他本來很有天賦,被族人寄予厚望。
修行也一帆風順,進度很快。
但在第一次進入地窟鎮守的時候,就遭遇了當時最大的一次獸潮,部族戰士死傷無數。
同一批下地窟的人,隻有他活了下來。
這很不幸。
因為他怕了。
徹底怕了。
甚至于……為了逃避鎮守地窟的責任,自己廢掉了自己的圖騰。
他甯願被人指着鼻子唾罵,甯願所有人都看不起他,也終生不肯踏進地窟一步。
後來,他死了。
死在一個冬天。
我爺爺無法忍受他帶來的恥辱,親手殺了他。
”
說起生父之死,慶火其銘語氣冷淡,他目視着地窟的方向,面上沒有太多表情。
“爺爺從小就告訴我,我要成為一個真正的戰士,我要勇敢,要為我們家洗刷恥辱。
我也确實以此為目标,刻苦修行,夢想着早日能夠參與地窟的戰鬥。
而我的爺爺,他以身作則,每年都要下一次地窟……于是他死在了地窟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