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9章真田信繁心存愧疚
望着一臉正經作慈母樣的真田信繁,義銀怎麼看怎麼變扭。
“來人!
”
“嗨!
”
井伊直政入庭院鞠躬,義銀随口問道。
“蒲生氏鄉人呢?
”
“蒲生姬正在布置院外防務。
”
“嗯,你帶這個真田凜下去,安置好她,之後在同心秘書處聽用。
”
“嗨!
”
井伊直政與真田信繁相互點點頭,便把真田凜帶了下去。
真田信繁為人跳脫,桀骜不馴,她麾下真田衆雖然被稱為天下第一兵,看作義銀手中的尖刀,但和斯波一系重臣的關系普遍不好。
關東系的山中幸盛,島勝猛,大熊朝秀,都和真田信繁有過摩擦,連大藏長安有意與真田信繁親近,聽說熱臉也挨了冷臀。
近畿那邊更别提了,餘吳湖合戰,整個近畿聯軍都被真田衆比了下去,最後還搞出一場活埋兩千人的駭人事件。
近畿武家看真田衆就像是看一群野獸,織田家更是又怕又恨。
總而言之,真田信繁是一匹誰都避之不及的孤狼。
正因為如此,真田信繁與義銀身邊的同心秘書處關系反而不錯。
斯波中樞的同心衆集團,原本就與斯波各地集團不和睦,這是中樞與地方的結構型矛盾。
難得地方上冒出一個刺頭,讓各處地方集團都難受,中樞機構自然樂見。
真田衆以軍功起家,本身就比較幹淨。
真田信繁又不肯賣别人面子,活成了孤臣,這反而是中樞機構最喜歡的樣闆。
中樞不怕地方武家努力上進,就怕地方私下抱團,蒙蔽上司。
要是人人都像真田衆這樣簡單直白,同心秘書處不知道能省多少心。
所以,雖然這些年長野業盛一直在同心衆集團積極奉公,但對于真田衆在西上野之地的問題,同心衆集團始終三緘其口,不予理會。
這次,真田信繁又主動上交質女,表明自己的忠誠,這很符合斯波中樞同心衆集團的利益,真田凜在同心秘書處的日子一定很好過。
等到井伊直政帶着真田凜離開,真田信繁依然腆着臉不走,義銀搖搖頭,自顧自走上門廊盤坐。
“怎麼?
你還有什麼事?
”
真田信繁笑嘻嘻看了眼義銀,見他微微點頭,這才小心翼翼盤坐在義銀下首,輕聲說道。
“聖人其實不必為上杉家臣團那些人煩惱太多,這些人也就是嘴上硬,真讓她們跟着上杉殿下鬧事,她們也沒有這個底氣。
”
義銀噗嗤一笑。
“看來,你倒是很懂她們?
”
真田信繁一貫的形象就是粗胚,惹禍精,什麼時候有過這副智珠在握的模樣,看得義銀想笑。
被義銀這麼一笑,真田信繁反而不服氣了,撅着嘴說道。
“我知道,聖人覺得我粗鄙,不懂這些複雜的人情世故。
但話糙理不糙呀,我說這些人就是紙老虎,您還真别不信。
上杉家的地盤,無非是越後為根基,越中,信濃,上野,下越,武藏國沾了一些領地,零零總總加起來,也就七八十萬石。
看似地盤不小,物産豐富,百萬石動員力不可輕辱,但那是對别人。
對您,上杉家提不起心氣。
您也知道,我在山裡不甘心受窮,所以出來做生意,搞點山珍劣布賺賺錢,和越後武家有些往來。
越後國四十萬石,那些人的日子卻過得比百萬石還舒服。
有了直江津大市場,越後的青麻,海鹽,稻米,那都是遠銷諸國的硬通貨,最離譜的是,她們還有金礦銀礦。
以前是打仗沒辦法,大家一起抱着金山銀山受窮,有點錢都花在軍費上了。
可現在不一樣,上杉家那些人跟着您發财,越後本土多年不見戰亂,早就過慣了富裕的好日子。
家裡安心耕田,種麻,開礦,煮鹽,不論什麼東西往直江津市場裡一丢,那就是大把大把的錢糧!
上杉家在直江津有一半股份,關所稅務有優惠,物流往來有份額,貿易通行天下。
總之,自從來了聖人您,從此越後就沒有了難做的生意,家家戶戶都發了财。
真要是鬧到斯波上杉兩家翻了臉,直江津市場完犢子,大家一刀兩斷,你看她們哭不哭。
窮人家是一個銅闆掰成兩半花,上杉家那些人現在是家财二百貫,就敢花二百五的暴發戶,她們哪肯回去再受窮?
沒有了聖人您鎮着場子,僅僅憑借上杉殿下那粗糙的内政商務治理,越後還能維持現在的風光?
别聽河田長親吹牛,什麼衆志成城,團結在上杉殿下身邊抗争到底,那都是自己給自己壯膽的瞎胡扯。
就我和越後武家喝酒打屁知道的内幕,她們都快吓尿了,這會兒膝蓋都在發顫,唯恐自己跪得姿勢不夠好看,惹您生氣。
”
真田信繁說話颠三倒四,但意思卻是很明确。
由儉入奢易,由奢入儉難,河田長親嘴硬有什麼用,上杉家臣團的好日子就真的不想過了?
斯波家建立的經濟體系,主要是堺港與直江津兩個核心據點組成的北陸道商路。
不談高田陽乃在堺港玩得那些花活,隻說斯波家在關東這些年的經濟變化。
被義銀控制着的關東侍所奉行所和武家義理促進會的經濟影響力,早就已經遠遠超過了上杉家。
當年的直江津,是直江景綱與大熊朝秀分别代表上杉家與斯波家共同管理,一起經營商路市場。
但随着上杉家躺平享受,斯波家銳意進取,直江景綱這些年被家中拖累,依然隻在維持直江津關所這一塊的利益分配。
而大熊朝秀早就已經跟随關東侍所的影響力,參與到關八州之地的經濟運轉中。
義銀建立關東侍所奉行所與武家義理促進會,和武協平台挂鈎,早就開始向關八州之地輸出資本。
一方面由武家義理促進會以慈善事業為名,向關八州提供各種慈善資金,出面統籌各家土倉借款。
另一方面,身後的關東侍所奉行所順勢跟進,在各地建立糧倉,土倉,商町,貨棧,打下根基。
通過武協平台的統戰衆,地方衆,兄弟會等地方勢力支持,義銀所屬的經濟勢力可以不受阻攔的深度參與關八州經濟,甚至主導之。
而直江景綱呢?
她有權利把上杉家的錢糧投入關八州嗎?
就算上杉家那些吝啬鬼的鼠目寸光忽然變長了,關八州武家也不同意呀。
你上杉家憑什麼騎到我們頭上來,在我們的地盤上搞我們的錢?
要知道,武家義理促進會可是提供了大量的資金用以留學,水利,救濟。
還有義銀賣臉換來的各地土倉低息借貸,在關東無戰事,和平發展的政治口号之下,這才能博取到關八州地方好感,伸手進去經營。
此消彼長之下,直江景綱對比大熊朝秀,大藏長安,已經被遠遠甩開。
現在的直江津,早就不是當年兩家合作的關系,而是斯波家出于政治考慮,拉着上杉家,給上杉家一碗體面飯吃。
真田信繁的領地大多在山裡,這些年都靠出口松茸幹,木棉布等山中特産品,維持領地經濟。
真田衆對于直江津,乃至關八州這些年的經濟變遷,是有深刻了解的。
真田信繁這次來見義銀,她背後的智囊團就算是灌,也要給她的木魚腦袋裡灌進一些東西,好讓她在義銀面前露臉。
果不其然,義銀聽得眼前一亮,微微點頭。
“士别三日,當刮目相看。
你這些年一頭練兵,一頭搞經濟,的确長進不少。
”
聽到義銀誇自己,真田信繁身後無形的尾巴都要翹上了天。
“沒有沒有,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反正我看上杉家就是外厲内荏,她們沒膽子和聖人您玩真的。
狗嘛,叫得越響,心裡越怕。
”
義銀微微搖頭,真田信繁又在胡言亂語了,當面調侃上杉家上下都是狗,這話傳出去又是得罪人。
但道理是這個道理,咬人的狗不叫,拼命叫的狗自然是不敢咬。
但這事的症結還在上杉謙信身上,隻要上杉謙信不肯松口,這群會叫的狗便是有了主心骨,能叫得人心煩。
義銀搖搖頭。
“不說上杉家的事了,你怎麼樣,真田衆最近的情況還好嗎?
”
真田信繁受寵若驚,也是她這幾句話撓到了義銀的癢處,随口關心起這群山民來。
借此機會,真田信繁正好把真田衆之後的戰略方向抖摟出來,争取義銀的支持。
隻見她愁眉苦臉道。
“聖人問話,我不敢隐瞞,真田衆現在的情況就是慘呀,真的慘。
出兵近畿之時,我是進山招募精銳,好不容易湊出了一萬人馬。
之後的事您也清楚,百戰餘生,死傷五成,一萬人去了近畿,五千人回來,光是撫恤就掏空了我的家底,還因此背了一屁股債。
山裡人打斷骨頭連着筋,都是鄉裡鄉親,往上算一算,五百年前全是一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