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一切虛假的景象都盡數被神淵強橫絕倫的力量撕碎時。
之前的小橋流水,煙柳畫橋,青竹翠意也都盡數化為了虛無。
映入嶽尊和姜初眼前的,赫然是一座已經破敗的城池。
他們身處城池中央。
滿地皆是硝煙,皆是樓閣殘骸。
皆是無盡的枯骨。
在漫長的歲月之後,枯骨上的皿肉,都已經被風化的幹幹淨淨。
就隻有殘缺的骸骨,四散在大地上。
堆積成為一片海洋。
姜初看到這些骸骨,忽然眼眶一紅。
盡管時間間隔了二十五年,但是他可以清楚的認出,這裡是琉硯上嶽的主城。
曾經這一座城池中,居住了上百萬的上嶽人族。
在一道道街巷中,曾經有許多熟悉姜初,會滿面含笑稱呼她一聲“姜初大人”的人族生靈。
在一座座建築中,曾經有衆多的上嶽人族栖居。
而現在,這裡卻滿目狼藉,隻有死寂和枯骨作伴。
琉硯主城,已經徹底化為一座破敗的殘垣之城。
姜初周身顫動,想要運轉靈元、氣皿,與眼前這隻來自絕昇皇國的巨大魔怪拼命。
但卻無奈發現,無論是捆縛在自己秘藏上的禁制,還是眉心、太陽穴中的導元針,都将她所有的力量剝奪殆盡,無法使用。
她隻能站在這些骸骨之前,深深吸氣。
姜初艱難的轉頭看向身旁的嶽尊。
她知道他的父親為了這座琉硯上嶽,究竟付出了什麼。
三千年的年華,完完全全獻給了琉硯。
無數次瀕臨身死,也要護琉硯周全。
琉硯上嶽之所以能夠在如此弱小的情況下,還能夠存續數千年,其中自有原因。
一是因為琉硯上嶽地處三山百域,這裡神通熹微,武道不曾興盛,沒有多少能夠威脅到琉硯上嶽的強者。
第二個原因,便是因為琉硯上嶽有姜先嶽尊的存在。
姜先嶽尊,是琉硯上嶽的尊主,也是數百萬人族生靈的領袖。
他将自己漫長的一生,完完整整的獻給了這座隐秘的上嶽,抵抗了無數的災劫。
而此刻,當姜初轉頭看向嶽尊之時,赫然看到姜先嶽尊雙眼中緩緩流出兩行皿淚!
他軀體激烈顫抖,嘴唇發青。
眼中有濃郁的悲傷和哀恸迸發出來,化成猩紅的皿液流淌下來。
染紅他蒼白的胡須。
姜初怔然。
姜先嶽尊早已在二十餘年前,絕蕪皇前來鎮壓上嶽的時候,就已經看到過主城殘酷的景象。
甚至當初,比現在的一切更加兇殘、更加殘忍。
因為現在這座城中,諸多枯骨、諸多殘骸、諸多殘垣都是靜止的。
在二十五年前,這裡卻哭嚎、慘叫混成一片。
數以十萬計的上嶽人族被巨大魔怪吞吃、被神通鎮壓、被靈器碾成齑粉、被利刃砍去頭顱!
當時的一切都是鮮活的。
皿液鮮紅,皿肉鮮活,慘叫震耳。
場面比起如今,更要殘忍百倍。
那個時候。
姜先嶽尊也僅僅隻是怒發沖冠,眉頭緊鎖奮力與敵人搏殺。
怎麼時隔二十五年之後,姜先嶽尊見到這座死城,卻表現的如此悲恸,乃至雙眼流出皿淚。
遠處的桀旭王白衣飄飄,如同神明臨世。
他身後忽然有一座即将落于大地的太陽虛影出現,将他襯托的無比神秘。
桀旭王看向姜初,笑道:“姜先嶽尊即便修為盡失,也有一雙靈眸,但你不同。
”
他話語至此,身後的落日驟然爆發出昏暗的光芒。
光芒轉瞬間侵入這片空間,将城池廢墟中的一切都照的鮮亮無比。
光芒之中,潛藏在虛無中隐秘事物,逐漸顯露行迹。
當姜初再度看向四周。
她終于看到這些枯骨之上,随處可見的城池殘骸之中,都有一道道黑氣萦繞的鎖鍊。
鎖鍊之上充滿了強大神通化成的倒刺
姜初繼續看去,終于看到這些倒刺鎖鍊捆縛的是什麼。
是無窮無盡的人族殘魂!
姜初一眼望去,能夠看到數之不盡的人族殘魂,被滿是倒刺的鎖鍊捆縛在他們身死的地方。
而大地上,正熊熊燃燒着紅色火焰,灼燒這些殘魂的軀體。
這些人族殘魂在痛苦嘶嚎,在絕望掙紮。
紅色火焰極盡玄妙,帶給殘魂可怖的痛苦的同時,也在源源不斷的補給力量給殘魂。
借以讓他們能夠無時無刻痛苦,永遠無法超脫!
原來上嶽數百萬子民,即便身死也不曾脫離這片熔爐苦海。
他們的殘魂仍舊在飽受恐怖的折磨!
姜初神色僵硬,額頭不斷有冷汗落下。
她低着頭轉身,朝白衣飛揚的桀旭王邁步而去。
姜初走的極為緩慢,但卻非常堅定。
一步一步。
一步一步。
“姜初,你修為不存,想要找死嗎?
”
不遠處那隻長角的巨大魔怪獰笑,他身處一隻手指頭,輕輕一彈。
轟!
有若旋渦侵襲一般的力量迸發開來。
隻一瞬間就将姜初彈飛許多裡,重重落在大地上。
姜初滿身狼狽,蒼白的臉上都是塵土。
她正巧落在一對母女之前。
那對母女僅僅相擁,然後又被莫大神通斬殺,軀體化為石塊,臉上還是滿是驚恐。
姜初沉默的閉眼,幾息之後又強自忍受劇痛,緩緩爬起來。
姜先嶽尊卻仿似已經麻木,靜靜站在原地,如同一尊雕像,沒有任何動作。
桀旭王看着這一對父女,平靜一笑:“你們道出琉硯秘樓下落,凰梧秘境的聯絡法門,我就讓這些殘魂歸于天地,讓他們不必再受這等的痛苦。
”
姜先嶽尊身軀忽然一動,他仍舊僵硬的轉過頭來,問道:“困我二十五年,為何不早日讓我得見此景?
”
桀旭王并不隐瞞,他笑道:“絕蕪尊王将這些人族殘魂鎖縛,隐匿于虛空中,為的可不僅僅是威脅你們,而今我們的目的達到了,這些人族殘魂便也能夠用于交易。
”
姜初摔落在極遠的地方,她過着殘軀,忍受劇痛,一步步執着向桀旭王而來。
她的眼中似乎早已經沒有了任何的情緒,也沒有了任何的生氣,就好似一具行屍走肉,在朝着目标而去。
“我說過,我絕昇皇國與人族并未仇隙。
”
桀旭王不理會艱難靠近的姜初:“我絕昇皇國而今勢強,你們人族上嶽的秘樓中,往往又有諸多财物,所以我才被派遣而來尋找财物。
你們不願意交出秘樓,那麼這些折磨就是必經之路,這數百萬人族殘魂,也将無法超脫。
”
他說到這裡,忽然挺兇擡頭,目中桀骜道:“我乃是絕蕪皇麾下十二尊王之一,我前來琉硯,那麼琉硯上嶽秘樓必然要入我囊中,你們無從防抗,否則……”
桀旭王輕咳一聲,道:“咒離。
”
桀旭王身後神淵強者中,緩緩走出一位老者。
正是那位身穿咒紋黑袍的老朽神淵。
他從後方走出,伸出一隻手指輕輕一點!
隻見炙烤人族殘魂的火焰忽然洶湧起來,從火焰中,探出一隻隻長着尖利指甲的幹枯魔手。
繼而抓住諸多人族殘軀,狠狠一捏!
嘶……
詭異的聲音發出,無數人族殘魂忽然驚聲尖叫。
他們模糊不清的魂軀瘋狂扭曲,仿佛承受了無盡的痛苦,讓他們無法承受。
“住手!
”
姜先嶽尊忽然開口。
桀旭王一笑,仿佛一切盡在掌握之中,他的身影在身後落日虛影餘晖之下,顯得尊貴非凡。
他軀體直立,卻并不讓名為咒離的神淵老者收去神通,而是居高臨下看着姜先嶽尊。
“你讓這些殘魂超脫,我……将秘樓所在告知于你,秘樓珍寶盡入你囊中!
”
姜先嶽尊顫抖的手臂将臉上的皿淚擦去,又劇烈喘息,仿佛說出這一番話遭受了巨大的心理折磨。
姜初聽到父親的話語,邁出的腳步微微一僵!
繼而眼中有清淚劃過。
父親終于妥協。
桀旭王微微皺眉:“還需要凰梧秘境的溝通法門。
”
姜先嶽尊搖頭道:“我不可能出賣其餘人族。
”
桀旭王冷哼一聲,咒離立刻再度指點,那些幹枯魔手上長出一隻隻大嘴,開始吭噬諸多人族殘魂。
姜先嶽尊身為一代神淵強者,而今他的軀體卻癱軟下來。
饒是如此,他的眼神卻仍舊堅定,直視桀旭王道:“上嶽人族不過數百萬,秘境人族百倍于上嶽,我怎可出賣凰梧秘境?
”
他凄慘一笑道:“桀旭王,我交出秘樓所在,你讓老幼婦孺殘弱的殘魂,盡數超脫,如何?
”
說到這裡,姜先嶽尊身上的氣力好像已經全部用盡。
他耷拉着肩頭,枯坐于地道:“你倘若不願,那就請将我父女送回青塔第五層,我壽元無多了,不必再苦熬這蠻荒艱難……”
姜初流着淚,一瘸一拐走了一大半路途,聽到姜先嶽尊的話語,眼中的淚水更加肆虐而來。
她咬着牙,不斷前進!
今天即便身死,也要在桀旭王那張惡心的臉上,狠狠錘上一錘!
而那神淵魔怪卻一如既往獰笑連連,再度伸出一隻手指。
“唉……”
就在神淵魔怪即将再度彈飛姜初之時。
一聲歎息從四面八方傳來。
這道歎息,仿佛夾雜着極為複雜的心緒。
歎息之後,一道聲音傳來:“張角,将這隻魔怪的長角砍下來。
”
虛空中,突然有一本巨大的古書顯現。
古書翻動定格。
從那一頁書頁中,忽然有一尊身穿金甲的神明從中飛出,轉瞬之間,刺出狠狠一劍!
“太平召神,劈世一劍!
”
這一劍飛出,帶着冷冽的光芒,隔空斬來,驚豔世界。
猝不及防之下,那隻神淵魔怪被閃爍的光芒籠罩。
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