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堵牆頂上都擠滿了人,梳頂髻的武士,穿直裰的或者渾身髒兮兮的仆人,全都擠得臉貼着臉。
娃娃們或者騎在大人的肩膀上,或者在擠在人縫裡從大人的腰間、胯間往外張望。
每一個箭垛都滿得像一桶蘋果,甚至還有人從牆上的箭縫後往外看。
密密麻麻的人就像另一道牆壁圍繞着外庭,所有人都靜靜地看着、等待着。
令公鬼沿着牆壁擠過去,從設在外庭邊緣上的鍛冶和造箭棚子海門通雖然規模龐大氣勢宏偉,但它畢竟是一個衛所而不是宮殿,它的所有設施都是為了防衛而設前面走過,邊走邊低聲對被他擠到的人道歉。
有些人皺着眉回頭看看令公鬼,隻有少數人對他的鞍囊和包袱看了第二眼,不過,沒有人作聲,多數人甚至懶得理會是誰從自己身邊擠過。
令公鬼很容易便能從大多數人的頭頂往外看,足以清楚地看到外庭裡發生的事。
就在剛進正門的地方,有十六個漢子排成一列站在各自的馬匹旁邊,每一個漢子身上的盔甲都不一樣,所配的寶劍也不一樣,而且沒有一個人的樣子像孔陽那樣長相,不過,令公鬼知道他們毫無疑問就是退魔師。
不論他們是圓臉、方臉、長臉還是驢臉,都擁有一樣的氣勢,就好像他們能看穿别人無法看穿的事物、聽到别人無法聽到的聲音一般。
他們站立的姿勢雖然看似随意,卻散發出狸力獸一般的緻命氣息。
除此之外,他們隻有另一樣東西是相似的:他們都穿着變色披風。
令公鬼第一次見到這種披風是在孔陽身上,肉眼看去它的顔色像是能融入任何背景之中似的。
這麼多漢子同時穿着這種披風,實在令人頭暈目眩,站立都幾乎不穩。
在退魔師們前面十來步的地方,一排摘下了披風和頭巾的女人站在她們的馬匹前面。
現在他可以數一數她們了——十四個!
十四個鬼子母。
她們一定是鬼子母們。
她們或高或矮,或肥或瘦,膚色有深有淺,頭發有長有短,有的披發有的梳辮子,她們的衣着雖然跟其他女人一樣式樣色彩繁多,但是跟退魔師的衣着一樣與衆不同。
然而,她們,同樣也共有一個特征,一個隻有她們像這樣站在一起時才能如此明顯地透露出來的特征:相對于其他女人,她們擁有不老不變的容顔。
從遠處看,誰都會可能覺得她們都很年輕,但是,令公鬼知道隻要走近一點,就能發現她們跟純熙夫人是一樣的。
她們表面年輕但事實并非如此,她們的面容光滑但是透着不屬于年輕人的成熟,她們眼中的眼神太過洞悉一切。
走近一點?
自己真是蠢材!
令公鬼想到:我已經走得太近了!
姥姥的,我應該早就遠走高飛的。
令公鬼繼續朝着自己的目标:外庭另一端的一扇裹鐵皮大門擠去,卻無法阻止自己的眼睛朝那些女人看去。
那些鬼子母們平靜地注視着停在外庭中央的那頂垂簾轎子,完全忽略圍觀的人群。
馱着轎子的馬匹和站在旁邊的馬夫全都一動不動,轎子旁邊隻有一個高個子女人,她的臉也是鬼子母們的那種臉。
她并不理會馬匹,雙手在身前扶着一根直立的雷擊木,整根雷擊木跟她一樣高,杖頂上的金色火焰在她額前跳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