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脆的童音傳入青年耳裡時,帶着别樣的較真意味,又糯糯軟軟的格外撓着人心,清穆皺了皺眉,他素來不喜被人置喙,但腦海裡浮現縮小版後池拖着下巴的嚴肅模樣後,眼底又升騰起幾抹笑意,也不知道為什麼會突然有這種複雜奇特的感覺,清穆心念一動,轉身望向坐在石頭上一本正經的後池:“後池,你整天嘀咕着自己是三界上神,難道還看不出我的來曆?
”
被反将一軍的女娃娃瞧着面前的青年,眉眼一愣,站在不遠處的清穆,揚眉一笑輾轉顧盼間竟硬生生的讓她想起了‘國色芳華’這個在人間戲本裡才會有的詞句來。
後池咳嗽一聲,小臉繃緊,默念了幾遍‘美色誤事’後才擺正顔色看向清穆:“我資格老不代表仙力高,這是全三界都知道的事,我才不矯情呢。
說吧,你到底什麼來曆,就算我再孤陋寡聞,也從來沒聽說過有哪個仙君可以讓妖界生死門上的紫火完全熄滅的。
當初就連東華闖生死門,用盡了全力也隻不過是讓紫火微微動蕩罷了!
”
東華乃是老資格的上君,滿三界也找不出幾個比他靈力更高深的人來,若說隻讓生死門上的紫火勢弱,能辦到的倒也不少,可是幾萬年來就從來沒聽過還有人能憑一己之力讓它熄滅的,更何況,那逆天的氣息,雖隻有一息時間……恐怕也隻有妖皇全力施展才能與之抗衡。
上君清穆,成名不過千餘載,師出無名,來曆成謎,除了那一身高深莫測的仙力和冷冰冰生人勿近的性子,到如今也沒有人知道關于他的半點消息。
反常即妖,以清穆的年歲,若說能修煉到這種境界,還真有可能成為後古界來的第五位上神了。
“哦,這生死門有這麼大的名堂。
”清穆挑眉,帶了幾分訝異,在後池正襟危坐的氣勢下攤了攤手道:“别這麼看我了,我也不知道剛才是怎麼一回事,至于我的來曆……我不是說過,我有事要問你的那個柏玄嗎?
”
“你是說柏玄知道你的來曆?
難道你從哪來的自己也不知道?
”後池小手神情一頓,有些不相信清穆的話,哪有人連自己的來曆也不清楚,更何況這又和柏玄扯得上什麼關系?
“以你後池上神的身份,尚還有鬧不清楚的要問他,我不知曉自己的來曆有什麼好奇怪的!
”清穆走到後池身邊,在她怔忪的神情下微微彎下身把她抱起來,轉身朝外面的街道走去,随後默念口訣,兩人重新被黑袍籠罩。
川流不息的人群緩緩自兩人身邊走過,朝一個方向湧去,在這冷漠殺伐的第三重天,根本沒人注意到兩人的存在,安靜良久,黑袍中才緩緩響起青年清越的聲音,帶着點點點無奈和微不可見的怅然。
“别亂動,我說就是了。
我降生于北海深處,蘇醒時沒有任何記憶,全身上下除了手腕上的石鍊外就再也沒有别的東西了,唯一記得的就是……”清穆遲疑了一下,行雲流水般的腳步頓了頓:“有人曾經告訴過我,隻要能找到留給我石鍊的人,就能知道我的來曆,這麼多年來,你手上的石鍊是我唯一能尋到的線索。
”
“告訴你這句話的人是誰?
”悶悶的聲音自兇膛口傳來,抱在清穆胳膊上的小手微不可見的緊了緊。
柏玄也告訴過她,如果有一天她知道他送她這串石鍊的原因時,就是他們再見面的時候。
“不知道。
”肅朗的聲音帶了點嘲意,清穆加快身形朝前走去:“不過總有一日,我會找到他。
”
這聲音堅定凜冽,但其中微不可見的遲疑卻未被兩人聽出來。
也許清穆下意識的明白,等從妖皇那裡得知柏玄的消息時,恐怕就是他二人分道揚镳之日。
一個是清池宮受三界膜拜的上神,一個是仙界千年來最有潛力的上君,并不是說相交不得,隻不過上神、上君之分猶如天壑,此事一完,便再也沒有相攜的理由罷了。
仙界無歲月,悠悠千載,輾轉而過,清穆從來不知道,那蟄伏于清池宮中的小神君居然是這般的性子,聰明又弱小,驕橫又霸道,可恍惚間又能蓋盡世間芳華,仿若神秘而瑰麗的至寶。
他清楚自己在後池變小後的改變,他性格孤僻,三界之中甚少結交好友,如此的打鬧說笑,是從未有過的輕松時刻。
這般模樣的後池給他一種源自靈魂的熟悉感,就好像他已伴在她身邊無盡的歲月一般,可偏偏……他沒有關于她的任何記憶。
他從來不知道,數千年的生命裡,他心心念念執着之事也會因人而斷,踏進了第三重天後才突然覺得,也許…來妖界尋妖皇也并非是一定要做的事。
至于那股在生死門前體内神秘而起的氣息,他倒不是很意外,當初在北海斬殺那幾隻九頭蛇面臨生死之難時就曾經出現過,這股氣息也是他為什麼會殚精竭慮尋找身世的根本原因,沒有人希望自己的過去是一片空白,哪怕過往自己猶如神魔,亦如此。
第三重天雖妖力最為濃郁,範圍卻最小,層層疊疊的巍峨建築下,聳立在正中心的重紫殿晃眼無比,清穆走得并不慢,幾個閃神間,兩人就靠近了重紫殿百米之處——但也隻能如此,再也難近分毫。
重紫殿百米之處被人群團團圍住,不時有叫好聲和兵器铿锵聲傳來,讓剛剛靠近的二人頗為詫異,重紫殿好歹也是妖界重地,怎會有人不開眼的在此地鬧事,而妖皇…也竟然會允許?
不過,能進得第三重天便不是無能之輩,想必有點真本事才是,如此大鬧,妖皇事後定會出來安撫,也省了他不少事。
清穆正這麼想着,冰冷凜冽的刀氣在百米内席卷而開,夾着兇橫的爆裂氣勢讓擁堵在四周的衆人連續退了好幾步,趁着這股縫隙,清穆身形一動,抱着後池擠到了人群之前。
看到面前的一幕,饒是以他的定力,都不免露出了些許詫異。
面前打鬥得熱火朝天的兩人完全是一副拼命的架勢,而且兩人都有着妖君的實力。
一身勁服的窈窕女子面容嬌好,頗具威嚴之氣,雙手揮舞着大刀步步緊逼,眉眼含怒,威武剛毅的男子緊繃着臉以手為刃毫不妥協,看起來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态度,隐隐之間,那攻勢淩厲的女子慢慢變緩,逐漸被男子厚重的拳風壓制了下來。
兇狠的刀氣在場中席卷,伴着刀勁的铿锵聲,地下堅硬的玄墨石碎成了粉末,飄起漫天的灰塵。
如此兇險的打鬥,哪怕說是生死之戰也不過分,可是周圍衆人圍觀的模樣卻甚是輕松,顯然對此景習以為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