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萬年後,祁連山清池宮華淨池附近。
兩個腳踏祥雲的仙人苦着臉巴巴望着對方,瞪得渾圓的眼底滿是懊悔。
“無虛,這可怎麼辦,咱們把賀禮給丢了,若是讓上君知道,少不了要責備我們一番,早知道就不貪圖華淨池的仙露,早些啟程了,如今……哎,你說我們如何是好?
”圓臉仙人唉聲歎氣,望着一向點子多的仙友焦躁的詢問。
以紫垣上君的脾氣,丢了這麼貴重的賀禮怕是要罰他們上青龍台受鞭笞之刑了,這一上去,少說也得耗掉幾千年的仙基。
華淨池乃三界中有名的福地,池中每日旭陽初升時聚集的仙露能增強仙力,對仙基淺薄者是絕佳的上品,不過因着華淨池在古君上神的結界裡,雖不少仙人垂涎此處,但卻從來無人敢擅自闖進。
東華上君壽宴,他們二人奉自家紫垣上君之令攜禮物先行,途經此處,見池中仙氣外溢,好奇之下發現結界竟然破開了一個拳頭大小的空隙,一時忍不住潛進仙池偷食了些仙露,急急忙忙出來時不小心将賀禮東海萬年珊瑚樹掉在了池中,再想進去時那小洞已消失,兩人一籌莫展,如今隻能對着結界内的華淨池歎氣。
被稱為無虛的仙人一甩長袖,苦着臉朝不遠處的華淨池瞅了瞅,搖頭:“無妄,華淨池在古君上神的結界中,我們若是再私闖進去被發現,罪名可比丢失上君的賀禮重多了,當年那條蛟龍的下場,你沒聽說過?
”
一聽這話,無妄打了個寒顫,連連擺手,哆嗦的退後幾步,駭得差點從祥雲上掉了下來。
無虛說的這事他當然聽說過……兩萬年前,妖界蛟族出了個不世天才妖恒,才兩萬歲的年紀妖力便達到了妖君巅峰,直逼上神境界,連妖皇都對其暫避鋒芒,幸得此妖對皇位不屑一顧,才免了妖族内戰。
但他甚喜和人比試,且性情暴戾,被他邀戰者,多是個魂飛魄散的下場。
一時間,九荒八合的衆仙被鬧得人心惶惶,生怕被此妖找上門決戰,無奈之下閉關的閉關、訪友的訪友,紛紛避走。
畢竟這可不是丢面子的小事,弄不好,幾萬年的修為就可能這麼散了。
在妖族中再無對手後,妖恒出了妖界,直上華淨池挑戰古君上神,因兩人都是由蛟而化,且古君上神已有數年不現人前,衆仙不免抱了幾分期待忐忑的心思。
若古君上神也戰敗,那……三界中就隻有天帝和天後堪為其對手了。
妖恒在華淨池外挑釁數日,始終進不得結界,更是連古君上神的頭發絲都沒摸到一根,暴怒之下卷起狂風驟雨,緻使下界洪澇成災,百姓流離失所,死傷無數,這一來就招了幾位上神的忌諱,要知道這天上地下的神仙都知道三界有一條鐵律——就是決不可傷害三界之本的人界。
在金曜上君忐忑萬千的奉着天帝之命捉拿妖恒時,三道墨色閃電從華淨池的結界裡連劈而出,落在了化成蛟體在下界興風作浪的妖龍身上。
連哀嚎聲都來不及發出,那條在空中蜿蜒盤旋的巨大蛟龍瞬間便化為了飛煙,真正的魂飛魄散,數萬年來三界中最接近上神的存在……就這樣以一種極不慘烈、甚至是玩笑的方式消失在三界。
經此一事後,三界震動,尤其是金曜上君,他親眼看着妖恒被劈得連點灰渣子都不剩,在他言之鑿鑿、甚為崇拜的渲染下,古君上神輕飄飄的一擊被升華得光芒萬丈,其曆史功績甚至能寫進三界後古史裡。
念及此,無妄也歇了私闖華淨池的心思,他朝無虛建議道:“不如我們去拜訪一下清池宮,就說……就說我們途經此處,不小心将珊瑚樹掉入了華淨池裡。
”
無虛以一種看白癡的眼神望着他,兩道眉皺成了一團:“你糊塗了不成?
古君上神不在,鳳染上君如今掌管着清池宮,她和我們上君有些過節,怎會答應我們的請求?
”
無妄知道這提議不妥,但也實在沒法子了,他家紫垣仙君貴為上君,哪怕是在九重天上也甚少有人敢得罪于他,可如果是古君上神和鳳染上君的話……就說不準了。
無妄在祥雲上轉來轉去,終歸是不甘心就這麼回去受罰,眼睛一亮後陡然擡高了聲音道:“無虛,古君上神不在,清池宮裡不是還有一位上神嗎,鳳染上君就算再霸道,也不敢在上神面前發作我們啊!
”
無虛腳一軟,急忙伸手捂住了無妄的嘴,他朝四周望了望,見甚為安靜才長吐一口氣,低聲呵斥道:“你怎麼竟提些沒腦子的主意,日後可千萬别提這位上神,若是讓景昭公主知道你曾求助于她,你以後就别想在天界有好日子過了。
珊瑚樹怕是要不回來了,咱們回去先禀了仙君再說。
”無虛說完轉身就走,竟是管也不管身後的無妄。
無妄是這幾千年才飛升上來的小仙,見無虛這般如臨大敵,隻得小聲應了一聲,跟着他朝遠處飛去,騰上祥雲後,無妄悄悄轉頭朝着越來越小的華淨池瞧去……心裡泛起了嘀咕,到底為了什麼那位清池宮的上神會被三界奉為禁忌?
清池宮裡。
金黃的長袍上展翅的鳳凰如奔九天,純黑的腰帶散散系在腰間,坐于高位上的女子望着呈到面前足有成人高的珊瑚樹,心情大好,爽朗的笑聲傳得老遠。
“長阙,這次紫垣那個家夥可是虧大了,啧啧,長得這麼高,我琢磨着這珊瑚樹至少得有萬年光景。
”
這女子神情張狂,皿紅的長發無風自動,端是邪氣逼人,更遑論她言談間更有一股常人難及的煞氣。
下首一副書生打扮的青年朝她拱拱手,神情嚴肅:“上君,那兩個仙人膽子大得很,居然敢偷入華淨池,簡直是不把我們清池宮放在眼底,您絕對不能姑息,定要和紫垣仙君理論一番。
”
鳳染笑容一僵,暗道可不能讓這人知道是自己故意把結界破了個洞,引得那兩個貪心的小仙進了華淨池,否則定會受他唠叨,當即裝模作樣的擺正顔色道:“和那個小人有什麼好說的,這次東華老兒壽宴,我要讓他給本仙君好好的賠罪。
”
長阙頓了頓,見自家上君意氣風發,忍不住小聲的提了提:“上君,東華上君沒給您遞請帖。
”
東華上君是三界最古老的上君之一,素來德高望重,受衆仙景仰,他醉心修煉,極少舉行宴會,這次也是架不住一衆弟子的勸說才向衆仙發了帖子,在如今平靜無波的三界來說這是一件極大的事,是以這次就連眼高于頂的紫垣上君也巴巴的趕去祝賀。
可是他家的仙君才當了幾千年上君,樹敵頗多不說,又為三界所不容,人家想整個熱鬧隆重的宴會,又怎會邀請于她?
“這倒也是,我如果不請自去,以紫垣那小人的性格,定會找借口對我倒打一耙。
”
鳳染皺着眉托起了下巴喃喃自語,她朝長阙瞅了瞅,見青年站得筆直,眼珠子不懷好意的動了動,這家夥,他大概不知道……隻要他心虛,總會擺出個格外正經的面孔混淆視聽。
鳳染懸在半空的腿踢了踢,碰到青年的衣帶:“說吧,長阙,你一定有辦法。
”
長阙搖了搖頭,閉緊了嘴。
“哎,古君上神消失這麼久,如今連區區一個紫垣也不把我們清池宮放在眼底,長此以往……”
她見青年耳朵動了動,知道戳中了他的軟肋,加重了歎氣連連感慨。
“東華上君雖然沒給您送來請帖,可是……給清池宮送了。
”顧名思義,就是給清池宮真正的主人古君上神送了請帖。
鳳染咧嘴一笑,從寬大的椅子上躍下來,重重的拍了長阙一掌,笑道:“我就知道你有辦法,還不速速把請帖給我,再隔幾日,我們備份厚禮去東華老兒的壽宴。
”
明目張膽的狂妄,這哪是給人家祝壽去的,簡直就是磨刀霍霍的挑釁,長阙歎了口氣,接着道:“哪裡有這麼簡單,上君,您也不想想,上神的請帖……您執貼而往,恐怕您還沒出東華上君的府第,就被天帝捉到天界去問罪了。
”
鳳染笑聲一滞,苦惱的走了兩步,繞到珊瑚樹邊突然停下,狠狠的拍在晶瑩剔透的樹杈上,把長阙看得驚心動魄。
鳳染嘴角挂了一絲神秘的笑容,眼珠子轉了轉,朝長阙得意的晃了晃手:“我是不敢拿着古君上神的請帖滿三界的跑,可你别忘了……清池宮可不是隻有一位上神。
”
長阙陡然瞪大眼,他擡手指向鳳染,回過神來後又覺得甚為不敬,忙不疊的放下來,但表情仍舊别扭的奇怪。
“上君,您該不會是想讓小神君拿着上神的請帖去赴東華上君的宴席吧?
”長阙磕磕巴巴問道,眼底猶自帶了幾分荒謬。
“你說的沒錯。
”
“可是,小神君從來沒有出過清池宮一步……”
“有什麼關系,我陪着她,總不會讓她吃了虧去。
”
鳳染說完這句話,踢踢踏踏的朝着清池宮後殿跑去,在大殿裡站着的長阙看着她消失的背影,滿臉自責。
早知道……就不跟上君提這個點子了。
說什麼不讓小神君吃虧,以小神君的性子……恐怕東華上君的壽宴要倒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