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昏暗的石室内火星四濺。
漆黑的槍尖與紫色水晶短兵相交,僅僅不過一瞬之間,其反沖力引起了兩股截然相反氣浪朝着兩邊退去。
“嘶……”
許守靖被氣浪吹得連連後退,直到後背撞到石磚牆才堪堪停下,虎口被震得生疼,指關節‘咔咔’作響,手臂微微發抖,似乎還未從麻痹中恢複過來。
老實說,他剛才被吓得不輕,直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仇繼一上來就自爆了涅槃境的身份,而首要攻擊目标,赫然是境界比許守靖高了一個大境界的蘇浣清。
他判斷隻要殺掉滄海境的蘇浣清,那麼隻不過堪堪進入化水境不久的許守靖,隻會再次成為案闆上人人刀俎的魚肉。
所以,這一擊仇繼并未留手,轉瞬之間便把靈氣凝聚而成的紫晶當做飛到扔了出去。
這一下的速度極快,快到宛若一枚從槍口炸出的子彈。
蘇浣清主修冰法,最不擅長應對的就是此等暗箭傷人之術,即便能抵擋,也沒有反應過來。
可許守靖不然,他在很長一段的時間裡都與仙法無緣,能拿來當做攻擊手段的兵器幾乎都學了一遍,對于仇繼這套暗箭簡直不要太熟悉。
眼看那紫色的水晶鋒利的棱角就要劃破蘇浣清雪白的肌膚,許守靖揮動神淨罰天,趕在千鈞一發之際擋了下來。
但卻也因水晶的力道之大,整隻右手失去了反饋,不停地顫抖。
作為始作俑者的仇繼沒有許守靖的反應那麼誇張,但心中也暗暗吃了一驚。
他放出的紫色水晶可不是單純的靈力化實那麼簡單,再怎麼說他也是實打實的新晉涅槃境,水晶中自然也蘊含了他所修習的法術。
……但這是怎麼回事?
我的萬象道法呢?
怎麼水晶變得就跟普通暗器一樣了?
怪了怪了……
仇繼尚在愣神,耳邊突然傳來一道破空之聲。
嗖——
機會從來隻在轉瞬之間,許守靖常年習武,比誰都明白這個道理。
看到仇繼尚未做出反應,許守靖身體前傾,漆黑重槍拖在身後,槍尖與地面凹凸不平的棱角摩擦,發出‘刺啦刺啦’的聲響。
再看時,整個人已經化為一道殘影,高舉着重槍躍至半空。
仇繼回過神來,眼底逐漸清明,此時也想明白許守靖那杆槍恐怕有着與他五行絕脈類似的能力,在沒有探清底細之前,也不敢硬抗,袖口冒出一團紫霧身形遁了進去。
嘭——
重槍劈開了紫煙,以勢不可擋之勢砸在地面,石磚頃刻間四分五裂。
可作為目标的仇繼卻不在紫煙當中。
許守靖眉峰微蹙,又揮動了幾下重槍從紫煙中橫豎劈開,但卻沒有任何打中的手感,他不禁暗自咂舌。
這種死活打不中人的感覺,與之前和用毒的那個刀疤男很相似,但不同的地方在于,刀疤男隻是利用毒霧隐去身形,仇繼卻好似真的融進了那些怪異的紫煙中一般,連氣息都感知不到分毫。
咔嚓——
許守靖腳步微頓,腳下踩碎冰層的觸感讓他微微一怔。
石室内的溫度再次發生翻天覆地的變化,本就因下雨潮濕的空氣彌漫上涼至骨髓的冰霧,牆縫地面等彙聚滿了雨水的小坑,也都凝結上了一層薄薄的寒冰。
環繞在石室内的紫煙正面迎上了這股極寒靈氣,在最初的不相上下後,被寒意逼迫得節節敗退。
極寒之力,便是靈氣也能凍住。
屬性上的克制,即便境界有所差距,卻也并不是完全不能憑借這一點與之對抗。
許守靖看了眼面露難色的蘇浣清,心中知曉現在這種壓制恐怕并不會持續多久,略微思索在心中定下計策,轉而道:
“再堅持一會兒。
”
聽到許守靖的話,蘇浣清蛾眉倒豎,抿緊地薄唇微微顫抖,但還是瘋狂運轉着體内奔騰的極寒靈氣。
跨境界壓制可不是聽上去那麼簡單,這裡面固然有屬性的因素在,但在此之前,境界的差距所帶來的,可并不隻單單是靈氣的總量不同,這其中還包括着靈氣的性質。
蘇浣清不過才是滄海境,其體内靈氣的濃密程度遠不如涅槃境的仇繼,為了彌補這其中的差距,仇繼每運轉一分靈力,她都要以千百分、上萬分的靈力與之對抗,這所帶來的消耗是難以估量的。
許守靖看得出蘇浣清的艱辛,但目前勝算渺茫的情況下,也隻能各自拿出十二分的實力去拼。
他深吸了口氣,思緒逐漸清晰。
首先,顔色是不需要的。
在高強度靈氣對撞下,花費時間去處理顔色信息,隻會拖慢反應速度。
思索間,許守靖的桃花眼一閉一睜,瞳孔化為了金色,空靈得宛若夜空中的點點星光。
整個世界似乎失去了色調,隻剩下了黑與白,以及藏匿于紫煙之中的深紫。
嚓——
鞋子與地上細小的碎石摩擦,許守靖膝蓋彎曲,手持重槍揮舞,畫了個半圓,随後腳步猛踩地面,再一次沖了出去,黑色行衣迎着勁風,發出了‘呼呼’炸響聲。
嗖嗖嗖——
紫煙中射出了幾十道紫晶,如同槍林彈雨一般射向許守靖。
見狀,許守靖俯沖的勢頭微頓,旋身躲開紫晶,身後的地面傳來了一道接一道擂鼓般的轟響。
嘭——
許守靖握着槍身刺進紫煙,身體緊随其後,勁風掃過,紫煙被撞破了一個大洞,面前的石磚牆轟然倒塌,雨後的微風順着洞口竄了進來。
“許守靖!
”
蘇浣清虛脫地神情一急,握緊長劍追了上去。
——
漆黑。
五感所知曉的一切都是黑色的。
放眼望去,隻有無邊無際的黑暗,擡起手掌,卻也看見五根指頭的活動軌迹。
每走一步,對于環境的陌生感便讓人感到焦躁與不安。
唯有右手緊握重槍的觸感,才能微微讓人感受到自己還活着的事實。
尋常人遇到這種情景恐怕早就慌了,但很可惜,就憑借許守靖從記事起就想要推姨來看,他并不是正常人。
一抹金光亮起,在無邊黑暗的籠罩下,宛若漫漫長夜海邊的燈塔,照亮了前進的方向。
許守靖隻是大概掃了一眼,就再次通過破滅森羅找到了隐匿在黑暗中,彙聚着紫色靈氣的身影。
他想了想,把重槍豎在一旁,淡笑道:
“看來你的法術并不适合戰鬥啊,同是涅槃境,要換成仇璇玑我早就不知道死幾回了。
”
畢竟面對近乎無CD的大範圍AOE,隻能無效化單體攻擊的神淨罰天就有些不夠看了。
黑暗中傳來了一聲苦笑:“我的道是萬象道,主修的是幻術,在攻擊性方面,自然是比不過皇姐。
”
許守靖聞言聳聳肩:“所以?
你把我關在小黑屋是想幹什麼?
”
踏踏踏——
仇繼的身影從黑暗中走了出來,他背着手,瞟了許守靖幾眼:“我以為你知道。
”
“你不說我怎麼知道。
”許守靖攤了攤手,一臉怪異。
“……”
你不是說自己很聰明嗎?
仇繼清了清嗓子,一改尋常的淡泊處世,溫文爾雅,眼底悄然攀上了一抹狂熱:
“剛才被你的小情人打斷我沒有說完……這是一個很認真的提議。
”
他頓了下,壓着嗓子道:“你要不要加入我們?
”
許守靖心中微動,确是明白這裡的‘我們’,很可能就是他親生母親在那片火海中對自己說的‘他們’,不過表面上還是佯裝疑惑道:
“加入你們?
你們是什麼人?
”
仇繼卻沒有回答他的問題,而是微眯起了雙眼:“你同意了?
”
許守靖愣了下,轉而十分生氣地道:“你連半點福利待遇都不給我解釋說明一下,動動嘴皮子就想讓我去打白工?
我家龍玉門好歹還會給新入門的弟子畫大餅呢!
有你這樣挖人的嗎?
”
“……”
你說的好有道理,我都不知道怎麼反駁了。
仇繼猶豫了半天,出聲道:“我現在能告訴你的不多,能告訴你的就隻有……我們将來成為超越仙凡,成為不可泯滅的存在……不用再挂着凡人這一恥辱的身份。
”
哦,原來你們的标準裡,凡人修仙不等于仙啊……
這玩意居然還有行業歧視鍊的嗎?
許守靖沉吟了片刻,佯裝不在意地插話道:
“你是說飛升?
”
“當然不是。
”仇繼沒好氣地說道:“天宮已毀,上古仙族早就沒了,你飛升是想飛到九天銀河,去跟月亮作伴嗎?
更何況仙族能做到的,現在人族也能做到,根本沒有這個必要……好了,我告訴你的已經夠多了,告訴我你的答案吧。
”
許守靖見已經沒可能套出話來,翻了個白眼。
他抱臂捏着下巴,裝作一副在思索的樣子,片刻後,擡頭嚴肅道:
“确實,你會花了這麼大工夫拉攏我,說明我身上有能讓你們看重的地方,至少性命方面是不用擔心了。
”
“嗯,本王信守承諾,必定保全你的性命。
”
“而且能夠得到平步青雲的機會……我是指修行方面的巨大機緣,這也是可遇不可求,無論怎麼看,加入你們對我來說都隻有好處而沒有壞處。
”
“沒錯,你分析的很對。
”仇繼的笑容愈發燦爛。
許守靖深以為然地點了點頭,“但是,我拒絕。
”
“?
”
望着仇繼愕然的眼神,許守靖淡然一笑:“我許守靖平生最喜歡的事情,就是對……呃錯了,重來。
”
許守靖輕咳了一聲,換上了一副正氣凜然的神情:“雖然不知道你們的最終目的是什麼,但我的道心,不允許我做出違背本心之舉,天下有難,舍我其誰蒼生有劫,我入輪回……”
仇繼聽着許守靖僵硬地跟在讀台詞一樣的語氣,額前青筋逐漸繃緊:“你這是什麼意思?
你要為了一時意氣,放棄天大的機緣,甚至連性命都丢了嗎?
”
“一時意氣?
不,這可不是什麼一時意氣。
”許守靖收起了嬉皮笑臉,眼神十分認真:“這是我的道,我要自己走,還輪不着别人指手畫腳。
”
“更何況,誰說我會死?
”
幾乎是話音落下的瞬間,許守靖握緊神淨罰天,往上輕輕擡了下,緊接着猛然下墜,槍纂猛地砸在了地面。
咔嚓——
像是琉璃碎裂的聲響自許守靖的腳下響起。
被漆黑包裹着的空間裂開了一道縫隙,縫隙中透出一絲刺眼的白光。
咔嚓咔嚓——
裂縫最初隻有一條細小的痕迹,随着崩裂聲此起彼伏,很快像是蜘蛛網一般蔓延到了整個空間。
嘭——
漆黑的空間之内,再度傳出悶響,下一刻,空間倒塌,雨後的高陽灑在皮膚上,驅散了浸入五髒六腑的寒意。
許守靖看了眼四周的建築,若有所思。
雖然沒來過這地方,但似乎還是在紫陌城内。
這就好辦了。
看到從石牆破洞跑出來的碧裙女子,許守靖眼神微愣,立刻反應過來剛才在黑色空間之中,恐怕才堪堪度過幾息時間而已。
“許守靖,你真的要這樣嗎?
”仇繼陰沉着臉走了過來,這時他已經沒有必要再用紫霧隐藏身形了。
許守靖瞥了眼來到他身邊的蘇浣清,察覺到她疑惑的眼神,回以一個‘稍後跟你解釋’的微笑,轉而看向仇繼:
“道不同,不相為謀。
”
“你的道比得過我們?
”仇繼氣極反笑。
許守靖攤了攤手,淡笑道:“你們都說人不如仙,對凡人不屑一顧。
可我卻覺得,凡為仙者,皆先為人……人你都做不好,怎麼可能求得無上大道。
”
仇繼對這番說辭嗤之以鼻,“不對吧,别人說這句話我可能會信幾分,但你許守靖可不是……你生來五行絕脈,在未找到修煉方法之前都不曾放棄修行之道,現在你卻告訴我,你并非看不起人?
難道你不是最讨厭當凡人嗎?
”
“這是兩回事。
”許守靖搖了搖頭,“我追求仙道,是因為想要修仙,并不代表我讨厭凡人的身份。
如果我因為那什麼無上大道,便忘記了作為人的情感,那才叫忘記初心。
”
兩人各執一詞,境界相跨三個大境界,但卻說得你來我往。
蘇浣清寡淡的眸子微亮,有些詫異地打量着身邊的黑衣公子。
他剛才說的那些理論或許還不成熟,但确是實實在在地在跟一個涅槃境論道。
換做其他人在他這個年齡,恐怕對于道的概念都還很懵懂,隻會一根筋的苦修,等到境界提升到一定程度,卻發現心中迷茫,道之所向無處可尋,從而在一個境界一卡就是幾千年。
還有不少人卡境之後,四處找尋那些大能尋道,聽他們講法,卻把對方的道一股腦全盤接收,不加思考就練了起來,隻因這是前人實踐過得道路,不會出錯。
等到後知後覺發現此道并非心中所求,卻也已經因為修為的高度無路可退,隻能心不甘情不願地練下去,直到大限将至的一天,才悔不當初。
這些在修行者當中已經是見怪不怪,不知多少人走上了這樣的不歸路,皆是因心中之道不明不白。
但你看看許守靖這是怎麼回事?
十七年歲,化水境,大道明志。
境界确實很低,比起九洲天才還是有差距,但這隻是起步晚的問題。
可他為什麼偏偏道志定的這麼早?
“看來已經不需要再多說什麼了。
”仇繼緩緩擡起了手掌,臉色陰沉如水:“我主修的術法确實不擅于戰鬥……但還是那句話,你我之間的境界,并非陰謀詭計能夠彌補。
”
許守靖額前冒出冷汗,深吸了一口氣,架起漆黑重槍,對身旁的蘇浣清低聲道:
“靈氣還夠嗎?
”
蘇浣清閉眼感受了一番,搖了搖頭:“十不存一。
剛才與他靈氣對撞消耗了太多……”
許守靖眉頭緊皺,想了下,問道:“你現在能夠做到最大範圍、最大威力的法術是什麼?
”
蘇浣清愣了下,淡然道:“雖然不知道你想幹什麼,但威力巨大的法術在擴張範圍的同時,靈力的能耗也會影響到威力,現在的最好還是找機會凝聚靈力,不考慮範圍,用威力最大的法術,勝過他的可能性會高一些。
”
這話說的都在理,但許守靖聽後卻隻是神秘一笑:“沒事,不需要威力,隻需要效果夠強就行。
”
他想了下,又道:“最好是看起來特别誇張的那種。
”
蘇浣清蛾眉倒蹙,實在搞不清許守靖打算幹什麼,但看到他滿臉自信的樣子,猶豫了下,不确定道:
“有倒是有……但不是我最擅長的冰法,而是雷法,而且準備起來很費時間。
”
“雷法?
”許守靖琢磨了下,眼前一亮:“招天雷的那種?
”
蘇浣清瞥了他一眼:“是。
”
“行,就這個吧,我幫你争取時間,等下就用這個轟他。
”
另一邊,仇繼看着兩人當着他的面竊竊私語,說到興奮之處,竟然眼睛都亮了起來了,不耐煩道:
“有完沒完?
還沒商量夠?
”
許守靖在交談中被驚醒,目光怪異地看了眼仇繼。
你還真就在一旁看着啊……
你這反派當的……還真堂堂正正……
仇繼也不想等,其實也是沒辦法了。
他雖然是涅槃境,但卻隻是剛突破不久,靈氣性質轉換還處于極其不安定的狀态,一連被蘇浣清不計代價地用靈氣對沖,再加上領域環境被許守靖那杆莫名其妙的槍給捅破。
除開境界不談,也沒比許守靖好到哪兒去。
看到許守靖與蘇浣清不攻過來,他幹脆趁着這個機會好好調整了一下紊亂的靈氣。
這不,調整好了,趕緊催許守靖開打。
許守靖最後與蘇浣清‘深情對視’了一番,便手握重槍斜在一側,在高陽照射之下,影子被拖得很長,鞋子與地面摩擦發出了‘沙沙’聲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