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女孩倒不怕生,談笑也大方。
倒是李伯辰因之前在心裡想了一遭,此時覺得有些慚愧,便隻強笑道:“陶小姐。
”
說了這話,要提桶走到花叢後面去。
但陶純熙卻輕快地走了幾步,隔着花叢向他拱手施了一禮:“小女子給李先生賠個不是。
之前舍弟說的那些話,都是我教的。
”
見她這麼坦蕩,李伯辰倒覺得自己扭扭捏捏實在有失男兒風度。
便放下桶,正色道:“陶小姐心思缜密,是應該的。
”
陶純熙一笑,眼神極靈動:“聽阿爹說李先生今天從空明會會士的手裡幫他解了圍,真有膽量。
阿爹請你來,除了教弟弟刀法,怕是也想要李先生保家護院。
”
其實李伯辰心裡已想到了這一層,還想問空明會到底是怎麼回事,但此時也不好開口,便道:“這也是常理。
”
陶純熙便微微歪頭看看他,仿佛略有些驚訝,又有些好奇。
但這時隐隐聽到機鳴鐘“咚咚”地響了起來,大概是從後院傳來的。
陶純熙便道:“呀,要耽誤午課了。
李先生,回見!
”
說完便提着裙子快步跑出去。
李伯辰在原地站了一會兒,聽那機鳴鐘敲完十二次,嗅着臘梅花香,忽然覺得身和心都沉靜下來了。
這種生活他從未體驗過,此時已覺得很好。
隻是不知道這樣的日子,到底能持續多久。
之後一個下午都沒什麼事,倒是又見了廚傭陳三姑。
陳三姑是個富态的中年女人,很健談,問他日常喜歡吃什麼、喝什麼,又将府上的小姐、公子、老爺統統誇了一遍。
末了又問李伯辰家住哪裡,家中幾口,可曾婚配。
倒是因為她,李伯辰将自己的來曆身世編了個滴水不漏,也算有所得。
陳三姑問完歡歡喜喜地離去,說預備晚飯,李伯辰才有空自己想些事情。
陳三姑問他,他也問陳三姑,便大緻知道空明會是個怎麼回事了。
原來這空明會這幾年在六國、尤其隋國發展得很快。
似乎因會中高層攀附了隋國今上,又在地方多有滲透,因此日漸勢大了。
陶文保是璋城豬行的理事,而豬行行首長期抱病,他便算是豬行的主持者了,一座城的人每日消耗的數萬斤豬肉,全靠他周轉。
空明會的會士幾次三番叫他入會,是因這位理事成了會友,豬行那些難以打交道的屠夫商販們便也都沒什麼理由拒絕了。
可陶公隻供奉六渎帝君,對空明會并不感興趣。
似乎性格也與李伯辰類似,被那些人煩了幾次,便對空明會從無所謂到了厭惡。
偏如今璋城裡的會首與督院、府治官長都過從甚密,他也沒法兒在官面上解決這件事。
李伯辰覺得陶文保此人雖然看起來豁達,但既然能做豬行理事,必然也很精明,大概早晚會反擊的。
他今天對自己青眼有加,該也是因為自己替他狠狠出了一口惡氣。
既然已清楚隻是教派之争,想來那些人不會太出格,他就放了心。
到半晌午的時候,陶文保來同他議定了每月薪金,按六百錢算。
這價錢實在不低,四個月就抵得上尋常會手藝的商号夥計一年的收入了。
而後陶文保出了門。
李伯辰便也走出屋,對門房的啞巴老徐說出去買些日常的零碎小物件。
而後沿路走出榆錢街,在相鄰的另一條街上找到一家酒肆,沽了半角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