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歸,我來了。
”
“對不起,我來晚了!
”語畢,兩行熱淚倏然滾落。
“為你,我破了所有的戒,情戒,怒戒,惡語戒,還有...殺戒,但我已經……不在乎了。
”
他失了魂魄一般,從腰間掏出一壺酒,笑道:“來,這次換我敬你!
敬我的歸來!
哈哈哈哈...我好高興!
”
烈酒穿腸過,悲從心中來。
“你說此生再不複見,若我非要呢?
”
“你看看你,怎麼我來了,倒是一句話都沒了?
”
“如今我也看不懂自己了,是因為遇見你,還是我本就是這樣的人?
我的心底原來住着這麼一個惡魔...”
他開始胡言亂語。
“為什麼!
我渡天下人,卻獨獨渡不了你我!
”
“為什麼...呵呵,真是諷刺啊!
問天問地,敢問蒼生!
我伽摩什,便棄佛法,将奈我何?
!
”忽然一道閃電劃破天際,伴随着驚雷陣陣,響徹大地,像是要将天撕扯一般!
耳畔是大漠絕情的風聲。
“一念緣起,一念緣滅,我心有悔,執念難斷,便是滿天神佛,何人來阻?
!
”
他像發了狂一般,徒手去扒那墓碑下的沙土。
一抔抔,一堆堆,大小不一、粗細不均的砂礫磨破了指甲蓋,鮮皿滲出,和着汗珠子、淚水和沙子,眼前一片模糊,已分不清虛幻和現實。
唯一清醒的是,他已經做好了面對枯骨殘容的心裡準備。
哪知,
裡面除了她出嫁那日所穿的一身嫁衣,空空如也。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繼續不停向下扒拉沙土,最終隻挖到一枚暗紅色的菩提果。
他将這枚菩提果放在掌心,仔細地端詳起來。
并無甚特殊。
莫非這是衣冠冢?
那她的肉身去了哪裡?
若是沒有肉身,元神又如何去尋?
看來,隻剩下唯一的法子了。
他從懷中取出一方絲帕放在墓前鋪開,裡面露出一截斷發,那是她當初留下的唯一物件。
然後念出咒語,施出逼魂大法。
此法是将活人生魂逼出,如此便可行走于陰陽界,雖能行陰事,見亡魂,卻是極其耗費心神,損傷肌體,且持續時間不長。
此為禁忌之邪術,師傅雖傳授于他,卻讓他發誓永不許用。
如今他已管不了那麼多了。
要渡子歸輪回,必須集齊元神。
他俯瞰自己的魂魄從身體抽離,感覺自己忽然變的輕飄飄了,再也不受那軀體的束縛,輕地甚至被風一吹便能四散而去。
來不及細品這種輕快、安甯帶來的感官刺激,他即刻四下搜尋子歸的元神蹤迹。
他猛然發現一團紫霧懸浮在那粒菩提果上空,周邊已經稀薄地幾近消散。
莫非這便是子歸的元神?
他迅速抛出鎮魂珠,将散落四處的元神收集,以保其不散。
子歸的臉從那團紫霧漸漸清晰,接着,頭發、身體都完整地出現在眼前。
“阿奈。
”她笑着,輕聲喚道。
阿奈此刻已是淚流滿面不能自持,顫抖着卻發不出聲。
“你何苦将生魂逼出,來與我相見?
此法傷身又折陽,絕非正道,萬萬不可!
”
“我已經不在乎那麼多了。
”
她眼中閃爍着淚光,有心疼,有期待,有驚喜,有悲傷……那是說不出道不明的五味雜陳。
“阿奈,好久不見。
你還好嗎?
”
“不好!
沒有你在身邊的日子,我像是一具失了魂魄的行屍走肉,在世間苟延殘喘。
”
這話不假,長安的五年,他不知悲喜為何物。
“你方才說的,是心裡話嗎?
”
“是!
”
“阿奈,是你渡我,讓我懂得,兒女情長在家國天下面前,是那麼渺小,渺小到塵埃裡;是你,讓我懂得,相比戰争,世間更需要的是和平與安甯,我以往,是那麼崇尚武力征伐……若以我一人之力,能換取河西四十幾萬百姓的安危,這筆交易太劃算了!
”
“可是,那場交易根本就是個陰謀!
你是羊入虎口,白白送了性命!
”
“這個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經做出了選擇……”
“當初,為什麼不告訴我?
”
子歸笑了,她道:“告訴你,你便如何?
帶我私奔,棄掉河西、留我年邁的父親抵禦四面大軍?
還是一起留下戰死?
不,你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那是能拯救萬民蒼生的大事!
怎可就此白白枉死在這邊陲之地?”她頓了頓,繼續說道,“況且,你也是那匈奴左賢王的目标。
以你的性子定然不從,若是他将你軟禁終身,你豈不一生盡毀?
”
“所以,你嫁給那安日靡,條件是換我自由?
”
“我說過,我再不會成為你的障礙,去做你想做的事——這自然也包括,為你掃清一切障礙!
”
阿奈聽到這裡,自言自語道:“到頭來,究竟誰渡誰,也未可知。
”
“還有一事。
”
“何事?
”
“這一世,是我偷來的。
我向菩提老祖許下宏願,以千年修為轉世,專為你而來,既然你我塵緣已了,斷無留下的理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