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貧道李長生,今日來此踏平靈山。
天竺市。
“仙人踏靈山,九天神佛盡除名。
”
老和尚念叨了一句,緩緩站起來,周圍雲霧湧動,或幻化出泥土,或幻化出樹木,或幻化出人。
景象變化莫測,由遠而近,時而緩慢,時而加速,就像有人不斷的拉動進度條一樣。
走到外邊,早已經空無一人。
紅綠燈一如既往的工作着,有序的在紅綠黃之間切換,不同的是馬路早已沒有往日的繁華,川流不息的車輛已經消失。
道路的兩側店鋪,紛紛緊閉着。
天竺市算不上多大,頂多一座四線小城市的規模。
也由于特殊的曆史因素,沒有什麼高大的辦公樓,多是一些複古的民居,以及衆多寺廟。
渡世和尚擡頭眺望前方,在他面前是一條長萬米的古道,每年都有無數人來到這裡一步一磕頭的朝聖,盡頭是世界上存在最久遠的寺廟,釋源。
相比起其他新建的,這個寺廟要小了很多,也顯得很破舊,有着很濃厚的曆史氣息。
放以前再特殊的地位也不過是個廟罷了,但在如今環境大不相同,無時無刻都有信仰彙聚。
其規模并不比前世差,若是再發展個幾十年,絕對能夠達到前世佛門積累了數百年的香火。
假如果前世有這麼多的人口,菩提界或許真的能成。
但可惜沒有如果,他會在菩提界成氣候之前将它擊碎,或許要花上數百年,或許要窮極一生。
菩提界是佛門數萬年的積累,當初連在世仙都沒有完全滅掉。
可能是沒興趣花那麼多時間,但從中也能看出它的棘手之處。
走過長長的古道,進入寺廟中,裡邊幾個同樣枯瘦的苦行僧正等着自己。
天華寺四僧,也是為自己解惑讓他重新凝聚佛心的高僧,大雷音書說是以他們為模闆也不為過。
“道友,此去恐怕兇多吉少,為何浪費掉難得的香火?
”
其中一名苦行僧問道。
渡世和尚回答道:“欲為諸佛龍象力,何須假借衆生相。
貧僧不食香火,也能渡諸佛。
這隻是菩提界的一部分,如果是這一部分都渡不了,何談渡盡諸佛?
”
真正的菩提界連頂級化神大能都無能為力,能進去其中又殺出來的隻有在世仙一人,全盛時期的自己隻能勉強進出。
但如今天地初開,天地間自有其大機緣,他也略有所獲。
所以他想效仿仙人,也走一遍踏平靈山,殺穿菩提。
這對他來說很重要,非常重要。
苦行僧沉默數秒,道:“道友着相了。
”
“或許。
”渡世和尚不再加掩飾心中的執念,“我等生于那個時代的人,不管是兔子,還是老道士,亦或者那天下八絕,都有着同樣的執念。
”
“我們在追趕同一個目标,追趕着那個人的背影。
從未靠近,直到死為止,觸及他的衣角。
”
渡世和尚手掌微微緊握,眼裡泛着精光,臉上的平靜與謙和消失不見,隻剩下一抹執念。
“生在那個時代,是幸運也是不幸的。
而如果不能生在那個時代,我想我會悔恨終生。
”
苦行僧微微睜眼,混沌無光的眼眸裡,透出一絲類似驚歎的情緒。
“那位前無古人後無來者,與他同一個時代。
好勝者願死,好強者絕望,求道者見道,慕強者瘋狂……他也轉世了嗎?
”
渡世和尚微微點頭,道:“他說願入凡俗,不再争這天下。
”
“如此你們合該慶幸。
”苦行僧如是評價道,聽起來像是在侮辱渡世,像是在藐視天下強者,可事實卻是如此。
渡世和尚也沒有反駁,在古佛面前坐下,言道:“諸位大師,可曾見證當年那一戰?
”
四僧無不搖頭,他們于天華寺苦修,隻能知曉其動靜,而見不全貌。
此乃一大憾事。
“那今日就共享這一戰。
”
香火湧動,萬象更新,天地颠倒。
一座座靈山拔地而起,一個道人與和尚來到靈山下,見那廟宇如林,見那僧人如海。
道人騰空而起,一身浩如蒼宇的氣息籠罩靈山萬廟。
“貧道李長生,今日來此踏平靈山。
”
那一年他是如此的意氣風發,一身道法無出其右,其風采可謂是登臨絕頂。
或許此刻楚地才驚愕的發現,渡世大師并非是為了信仰才準備這場直播。
他本就不需要信仰,他隻是想重現一次曆史。
不管是意象的,還是自己的。
就如他此前所說:前有仙人踏萬佛,今有貧僧渡世,渡諸佛。
——
李長生與渡世和尚行至靈山,剛到山腳就能聽到回蕩在群山之間的鐘聲,浩如煙海的佛意在虛空中彌漫。
“當真是一片聖地。
”
李長生也不由得贊歎,大門大派能傳承萬年之久自然有其底蘊,更别說已經傳承不知道多少年的佛門。
此處靈脈衆多,縱橫交錯,各山頭之間的寺廟組成某種陣法,聚集全天下的佛門香火。
數百年的積累,甚至已經讓那一尊尊佛像有了靈智,每一尊佛像至少也是一件金丹期法寶。
在他感知裡,化神期一尊,元嬰期上百,金丹期數以千計。
這些佛像或許比不上貨真價實的修士,可終歸有了相應層次的力量,數量多起來也是極其棘手的。
要是兩千歲的自己來到這裡,恐怕最多打個平手,甚至會受一點傷。
“有點像我的雲海大陣,不過又更加的高深,連我也無法探查到這菩提界在哪裡。
小和尚,告訴我你師父叫什麼,待會兒免得誤殺了。
”
渡世和尚回答道:“小僧師傅修為隻有築基,早已圓寂。
”
“那你有沒有在乎的人?
”
“道長手下無冤魂,既然如此,小僧無話可說。
”
李長生看着這個鑽牛角尖的小和尚,能看出他的佛心已經有點破了,距離走火入魔恐怕隻有一步之遙。
他歎了口氣,道:“小孩子就是這樣,特别容易鑽牛角尖,就像我當年一般。
渡世小和尚,修行一途每個人都是獨行者,我幫不了伱,但有一句話可以贈予你。
”
“無善無惡性之體,有善有惡意之動。
知善知惡是良知,為善去惡是格物。
”
善惡本就沒有一個明确的劃分,更沒有一條絕對的标準。
有時殺人就是救人,有時救人又是殺人。
李長生活了三千多年,經曆了許許多多的事情。
漫長的歲月并為讓他迷失,也并未讓他蒙塵,反而讓他越發通透。
他這一路來踏平了無數的寺廟,可從不認為佛門全是惡人,佛法全是歪理。
藏污納垢的事情道門也不是沒有,隻是沒有佛門如此大規模。
加上類似上清宮這種玄門正統不支持,一些散修或撈偏門的修士搞的道觀,自然比不上有萬佛山支持的寺廟。
佛門這數百年來走了歪路,被香火迷了眼。
想享受天下的供奉,卻又不想承擔責任。
錯的是人,而不是佛。
可惜這幾百歲的小和尚涉世未深,經曆的太少,顯然看不清。
哪怕有佛心,沒有歲月的積累,沒有見過世間紅塵,也隻是一個擺設。
人不可能生而知之。
想起來曾經的雪夜也是如此,剛剛遇到她時就是一把劍,說是修行更像是磨劍。
如此下來注定走了歪路,無法找到自己的道,最終淪為天劍的傀儡。
後來她找到了自己的道。
這也是為何那麼多任劍主,唯獨雪夜能橫壓天下,鋒芒直逼開山祖師天劍道人。
渡世和尚愣在原地,嘴裡泥喃着剛才那句話,眼中透露出一絲清明。
李長生沒有再理會他,騰空而行,站在萬丈高空之上,一覽衆山小。
“貧道李長生,今日來此踏平靈山。
”
聲音蕩開千裡之地,将那悠遠的鐘聲壓下。
伴随而來的威壓向着這萬佛山傾壓而下,所有在寺廟中修行的僧侶隻感覺心頭一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