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來沒有埋怨過妻子,更不會責罵她。
甚至這種情緒他從來沒有在她麵前流露任何一絲一毫。
她隻是一個弱小無助的女孩,從鄉下來到殺機四伏的城市,沒有逃過成為禽獸們嘴裡獵物的命運。
王援朝把她介紹給他的時候,聲稱是他的遠房侄女,他完全知道意味著什麼,微笑著接受,並且表示感謝。
結婚後他開始平步青雲,從秘書到鎮長,到副區*長,常務副區*長,然後是縣*長。
他明白這一路順風可不僅僅是因為他敢想敢做,能力出衆,所以他一直把對她的情感隱藏得很深,直到現在,直到昨天晚上。
他沒有想到這麼多年後,這樣的事情居然還有。
他在車庫抽那一枝煙的時間裡,想了很多種可能,但是最後,一位官員的理智壓過了一個男人的憤怒,他選擇了默默離開。
或者說,從他抽煙開始,從他步步高升開始,從他接受這一段婚姻開始,從他喜出望外地成為王援朝秘書開始,他就已經做出了這樣的選擇。
但是,這是他的選擇?
還是他被選擇?
是命運選擇了他,還是王援朝選擇了他?
就是因為他出身貧窮,家世清白,聰明能幹,還要加上聽話吧,才被選擇?
歐陽堅端起酒杯,猛地一飲而盡,正要說話,包間的門被推開,服務生進來替他們又開了一瓶啤酒,然後討好地問他們還需要什麼服務。
開酒不是目的,暗示性地詢問兩位單身男士才是服務生的目的。
歐陽堅厭惡地揮手,示意服務生出去,又說一聲:“把門關上。
”
一直看著服務生把門關好,才轉過頭,長歎一口氣,看著楊中,說:“你不覺得門是一個很重要的發明嗎?
它隔斷了兩個空間,或者說兩個世界,你要從一個世界進入另外一個世界,必須通過一道門。
”
“你可以是主動推開的,你有力量,你進入。
”
“但有的門是上了鎖的,你無論怎麼用力,都打不開,都進入不了門背後的那個世界。
”
“有的時候門是感應門,你還沒有走近,門就主動開了,邀請你進去。
”
“有的門是旋轉門,看起來它一直是封閉的,從另外一個角度看,它也一直是打開,你得抓住機會,趁著它打開的部門轉到你麵前,你就趕緊站上去,否則這門你就進不去,過期不候。
”
“當然,你也可以等候下一次旋轉。
但萬一下一次沒有了呢?
比如門停了,而下一次,肯定也不同了。
”
“有的門是滑開的,你推是推不開的,用再大的力都不行,除非你把門推破,你得橫拉,這有一定技巧,重要的是找到方向。
”
“有的門需要鑰匙,有的門需要獻祭,有的門需要祈禱,有的門有守防的人,需要你亮出通行證或者付出賄賂,或者進行身份識別。
”
“有的門,是你的信仰,你得獻出靈魂。
”
歐陽堅一番話說完,又是一聲深沉的歎息。
“對於這世界大多數的門來說,隻要付出金錢,都可以進入,從這個角度上來說,金錢是這世上……可以說是唯一的硬通貨吧?
”
楊中明知道歐陽堅那番話中隱含著對權力的解析,但他故意往另外一個方向拉。
“錢肯定是這世上最重要的東西,但是是之一。
”歐陽堅說,“不瞞楊兄弟,你知道我現有有多少存款嗎?
”
“一百萬?
”
“不是有個段子說我們這些官員:工資基本不用,煙酒基本靠送,老婆基本不用……”歐陽堅臉上閃過一絲黯然之色,“我參加工作三年後,給王援朝當秘書,工資就基本沒用過,然後再加上一些灰色收入,算下來每年都能夠有個三四十萬的存款,因為要還房貸,所以這十年下來,可能有個小兩百萬的存款吧。
但是這些錢算什麼?
跟我們身邊經常打交道那些人相比,還不如人家買的一輛車。
”
“比起那些商人,自然不能比錢。
但是跟普通老百姓比,已經很好了。
”楊中很想正色勸誡,但是此刻歐陽堅情緒有些不太正常,他隻好溫和地安慰,“我做為鎮長,臨江鎮每年的流水幾千萬,歐陽兄你做為縣*長,隨便批一個項目都是上億,誰拿到這個項目,都可能賺到超過我們一生工資的利潤,心裡有時不平衡也正常,但是我們是國家幹部,我們選擇了這個職業,就得放棄很多,包括對金錢的追求。
”
“我們兩兄弟,這個時候不用這麼嚴肅吧。
”歐陽堅苦笑,“心裡不平衡的時候肯定有,但就是兄弟你剛才說,既然選擇了從政這條道路,就不要考慮更多,什麼都想要肯定不行。
我要想找錢存款才這點?
我說的那些灰色收入,也隻是沒有辦法,必須和光同塵,一點土特産啊,一點煙酒啊,哪怕是逢年過節,那些人送的禮我都會當麵看,現金一律退回,這點底線我還是有的,楊兄弟不用為我擔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