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三省長歎一聲,臉色一斂,單手作什,長聲道,人天路上,作福為先;功德林中,布施第一。
修廟造佛,十方座享;一份奉獻,萬世庇蔭。
王總有心向善,那是天大的福氣,阿彌陀佛。
王洪九為他氣勢所迫,不由自主地舉手,跟了一句“阿彌陀佛”。
葉三省問,當年神秀作偈,身是菩提樹,心如明鏡台,時時勤拂試,不讓惹塵埃。
六祖慧能作偈,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王總以為誰高誰低?
——他現在哪敢輕易表态,隻好用從小就耳濡目染的這些偏門雜學先把對方唬住再說。
王洪九怔住。
衆人呆呆地看着兩人,好幾秒,潘成奎說,慧能更高吧。
他能接五祖衣缽,自然……
葉三省肅然道,王總,修路修橋與修廟,其間自有區别,不可混為一體。
令尊當年财力,既能修路修橋,為何不修廟?
自有因緣。
本來無一物,此中幹系,王總有暇,我自與你解說。
今日之事,——轉頭看吳志奇,我們要再往上嗎?
去看看寶來寺?
算了。
打道回府吧。
反正也看得差不多了。
吳志奇略一思忖,決定。
他才不會被葉三省剛才莫名其妙的表演欺騙,知道這個詭計多端的下屬不肯吐露必有隐情,此時也不好問。
而對佛道鬼神這些,他向來敬而遠之,也不想多談,今天來寶來村主要是卻不過王洪九請求,也想看看葉三省是否有這麼一個超級項目,現在差不多了然于心,山路崎岖,不想再費精神。
中午幾兩白酒,他現在也有些困意了。
那就走吧。
我們下山再聊。
葉三省求之不得。
潘成奎過來一起坐了齊雍峰的車,二十分鐘回到潘家茶鋪。
林武,馮大明和王洪九都下車告别。
剛才在車上就電話确定了各自回去考慮這個項目,過幾天再碰面。
等到這三位江城房産大佬離開,齊雍峰才過來說,他也準備回城了。
葉三省輕輕一歎,說謝謝齊哥關心,也請齊哥放心。
齊雍峰也是輕輕一歎,——他今天來,本想以自己幾十年人生經驗勸導指點葉三省,結果發現年輕人成熟得可怕,現在想的倒是回去好好勸勸曹紅麗,收斂一些小姐脾氣,真想過日子,就牢牢抓住這個績優股。
約了周末回江城聚,所有的人現在都送走了,葉三省精神一松,擋不住的酒意和困意上湧,對白天才說一聲我休息一會,不要打擾我,快步回到辦公室,往沙發上躺,酣然入夢。
夢中似乎是在資州師父的堂屋,又似乎是在靈湫寺的大殿,自己端坐蓮台,蔣中座前舞劍,砌下落梅如雪,蓦然王洪九手持兩把菜刀沖了進來,作勢砍人,自己冷冷一笑,手一揮,多了一面鏡子,照着王洪九,然後起身,從淨瓶中折一柳枝,迎風一晃,赫然成樹,正要照王洪九打去,背後一人輕喚:葉書紀。
似乎便是王道士聲音,轉頭看去,眼前一張笑臉,是白天才……
葉三省騰地從沙發坐起,搖了搖頭,抹抹臉,問,我睡了多久了?
六點了。
白天才小心翼翼地說,王總和高記者都在會議室等着,半個多小時了。
高記者?
葉三省擡頭看門外,陽光明朗。
就是昨晚你那個同學,西川都市報的記者。
白天才解釋說。
葉三省定了定神,站起身,走出門外。
這個時節的天,暗得晚,太陽挂在寶來山頂,光亮,還有熱氣,葉三省适應了一下,快步走向會議室,一進門,就連說不好意思,睡過頭了,中午喝多了些。
話沒說完,已經愕然立在那裡。
會議室坐着王洪九,高雪皎,伍勝男,朱勇,王永明,朱其,李莎和一個臉上有疤的光頭年輕人。
這時都一起站了起來。
什麼情況,是吧?
高雪皎笑道,來,我給你這主人家解釋。
王總心裡藏着兩個疑問,不想過夜,今天就想搞清楚,所以殺了個回馬槍;我呢,是被王總強行從江城召來作陪,沒有出場費;小伍,我這徒弟一則來跟小李對接,一則晚上替我開車;朱哥今天休息,正跟我在江城喝茶,說正好來看看你現在的工作環境;這位王總你認識,現在具體在負責九宏集團在臨江鎮的生意,比如自來水廠;你這個學妹下午是回了鎮上的,聽了小伍來了,又趕了過來;朱其是你的好兄弟,王總也專門叫來今晚作陪;這位,王總來介紹吧。
王洪九笑道,也不是外人,葉書紀知道,潘濤。
年輕人不懂事,沖動,所以我今天專門把他召過來,當面向葉書紀賠個不是。
葉書紀好。
潘濤伸出手來。
雖然在笑,眼中卻有殺氣。
葉三省跟他握手,笑道,來都來了,我也得接待啊。
晚上是在哪裡吃?
回小王總的遊輪還是鎮上?
或者去文化縣城?
我請客。
心裡哀歎,這是什麼神仙局啊!
高雪皎說,就在潘家茶鋪,王總已經安排好了。
我們專門來你這裡,就是想體驗一下鄉村風味,城裡的館子我們吃得還少?
片刻之後,一群人在中午那個位置坐下,依然是在路邊,隻是換了一張大圓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