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想改制。
”
葉三省直截了當地回答。
這時候也不顧忌司機廖道元在場,坦然說了上午自己在何安潮辦公室所見所說,包括何安潮的牢騷。
周仲榮臉上閃過怒意,哼了一聲說:“怪不得一上午兩個小時,拉拉雜雜彙報的全是困難,人浮于事,曆史包袱,外部壓力,資金壓力,我們想聽到的,發展規劃啊,資金籌措啊,項目技改啊,産能擴大啊,一個字都沒有,徐董事長果然是一個了不起的厲害人物。
”
葉三省心裡叫苦,心裡還是想的廖道元。
以徐猛的行事風格,既然對剛到的自己都會撒網,斷無沒有對司機下功夫之理,自己剛才所說,一旦傳到徐猛耳中,一定會被這位江城國企天字号的人物視為寇仇。
徐猛可不是林武,王洪九甚至北哥這些人可比,義鋼雖然在義雙,可是向來自成一體,不賣義雙縣委縣政府的賬,倒是地方正府這邊要錢的時候求着他們很多,即使是江城市,也不好過多幹涉義鋼的,徐猛在省裡也是能夠大聲說話的人。
思忖一下,說:“徐董事長他們希望改制,這不應該是他一個人的想法,至少是整個管理層希望改制,大部分工人也會贊成,改制有利于他們輕裝上陣,做大做強,這是第一。
第二是現在如果不改制,等他們做大做強了再來改制,那就更加困難重重,這可能就是他們目前對周您提出的千億戰略心存疑惑,動力不足,決心不夠之處。
”
“誰都想改制,便宜了一部分,但是那些離退休職工呢,他們怎麼辦?
他們有的一生,有的是夫妻一生都奉獻給了義鋼,現在突然要改制了,你說他們接受得了?
周仲榮怒火愈盛,“再說就這樣推給地方?
地方要接?
學校,醫院剝離,賓館,園區一股腦地丢了,隻圖自己輕裝上陣,我看這是資産逃離!
一再強調,我們必須牢牢記住’這四個字,小葉你在寶來村都知道帶領村民一起緻富,沒說把那些刺頭,家裡沒有勞力的,丢在一邊單獨行動吧?
你也知道搞合作社,搞股份制,保證所有村民的利益,所以義鋼現在這樣搞,至少目前我認為不太合适。
”
葉三省不知怎麼接話。
這是他心中高高在上,打壓得馬林偃旗息鼓的?
生起氣來,跟楊中,歐陽堅他們毫無二緻,或者,是上午的彙報會開得的确窩火?
帶了這麼一個陣勢鼎盛的隊伍來,都有五位,卻是一拳打空。
“如果改制勢在必行,那麼即使現在不是合适的時機,也可以讓他們進行考慮,讓義鋼的管理層和工人都有一個目标和念想。
”
葉三省遲疑半晌,還是委婉地勸道。
“哈哈哈。
”周仲榮大笑起來,“小葉啊,你這個秘書還真是不一般啊。
這種話,秘書長不會說,馬市長也不會跟我讨論,你還真是敢說,但以後最好少說。
”
這一刻,周仲榮恢複了一位的身份,笑着批評新秘書。
“,少說的意思,我是不是可以理解為,還是可以說,但一定說到點子上?
”
葉三省認真地堅持說。
周仲榮一怔,再次大笑,說:“算了,我不限制你說話。
你現在到了,要懂一些規矩,遵守一些紀律,但同時也要保持你以前的工作作風和個性,不然我為什麼要把你調到來?
好好工作,做出成績。
”
廖道元一直沉默認真地開車,其實注意力一直在和新秘書的對話上,雖然已經非常吃驚了,這時候還是忍不住深深吸了口氣:這一句“好好工作,做出成績”換了一位普通的領導來說,不過是俗套的鼓勵和應付,可是從口中說出,代表的意義非同小可。
從王援朝開始,他見過的領導秘書太多了,葉三省還真是獨一份,第一天來,就跟談笑,有争論有建議,簡直比秘書長還秘書長,當然,這個年輕人的履曆也是獨一份,工作兩年,就幹出了很多值得大書特書的“政績”,整個江城官場,沒聽過他名字的人恐怕不多,西川都市報報道超過十次,更不用說江城日報和江城電視台,現在連中央聯合調查組據說也是因為他而來,這樣的人,放眼西川,也是前無古人,按照廖道元明哲保身,不輕易樹敵的人生原則,他肯定不想得罪葉三省這樣勢頭極猛的牛人,哪怕是背後做點小動作也不應該,可是他老婆做服裝租的門面就是義鋼在江城的資産,他姨妹也在猶豫去不去義鋼上班,何安潮承諾過他,如果他姨妹覺得在義雙鋼鐵廠上班環境不好,義鋼在江城和省城都有辦事處,可以到那裡去上班,而且義鋼正在計劃在龍泉工業園區征地開創釩钛産業基地,将來直接就是蜀都戶口。
那麼,他就該按照何安潮的請求,把今天周仲榮和葉三省的對話原封不動地轉述嗎?
或者,他是不是可以選擇性地轉述呢?
這個時候,何安潮也在徐猛的辦公室想到廖道元,也想到葉三省和周仲榮可能會在車上交流什麼,讨論義雙鋼鐵廠。
縣委縣一行離開後,徐猛立刻召開了董事會。
自從把工廠從名稱上正式改為公司後,義雙鋼鐵有限公司的最高領導機構就不是班子成員會,而是董事會,雖然看起來是換湯不換藥,還是那些核心人物,但是有些東西,已經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根本的改變,——至少,對徐董事長是這樣的。
他十五歲進入這座鋼鐵廠,從實習工,正式工,技術員,調度員,車間副主任,主任一步步成為這座鋼鐵廠的大腦,最高權力人物,可以說他是陪伴着義鋼成長,他這一生,已經跟這座鋼鐵廠融為一體,永遠不能分割,哪怕是十五年前,義鋼面臨市場壓力,省裡曾經一度考慮破産,就是他堅決不同意,在領導面前多次慷慨表态,帶領全廠幹部職工,半年不要工資,終于熬過難關,活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