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曾死了,不吃不喝三天,生生将自己餓死了。
當寇季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像是遭遇了晴天霹靂,不敢相信。
當他騎着馬沖到了王府的時候,看到的是一片雪白。
寇季蠻橫的闖進了王府,揪着王繹衣領厲聲質問,“為什麼一個好好的人,突然就死了?
”
王繹失聲痛哭着,雙眼腫的像是桃子,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反倒是王曾的老妻王李氏,平靜的坐在一旁,也沒有哭,也沒有鬧,大概是已經哭完了,眼淚已經流幹了。
她聲音沙啞的替王繹答了一句,“老爺是為了死谏!
”
“死谏?
!
”
寇季難以置信。
轉瞬化作了滿腔的怒意,“為了死谏,就活生生把自己給弄死?
!
”
說完這話,寇季兇狠的揪住了王繹的衣領,惱怒的質問道:“為何不阻止?
他犯蠢你也犯蠢!
”
“寇季!
夠了!
王曾屍骨未寒,你要欺負人家孤兒寡母嗎?
!
”
陳堯佐的聲音在寇季背後響起。
寇季緊緊的握了幾次拳頭,松開了王繹的衣領。
回過頭就看到了陳堯佐捧着一卷聖旨站在他身後。
陳堯佐見寇季将目光放在了自己手裡的聖旨上,便歎了一口氣道:“官家已經看過王曾臨終的奏本了。
官家已經命禮部準備冊封大典了。
命我過來宣讀給王府的旨意。
”
寇季咬了咬牙,沖着王曾棺椁放的地方,破口大罵了一句,“蠢貨!
”
陳堯佐歎氣道:“人都死了,你又何必呢。
”
寇季兇狠的看向了陳堯佐,質問道:“難道不是嗎?
”
陳堯佐隻歎氣,不說話。
寇季咬着牙,帶着怒氣離開了王府。
王曾的做法實在是太偏激了。
寇季忍受不了。
寇季氣勢洶洶的沖回了竹院,一路奔到了書房,一把拽起了正在寫字的趙潤,在趙潤茫然的神情中,惱怒的質問,“你想不想當皇帝?
”
趙潤一臉愕然。
王安石、曾鞏、蘇景先、蘇轼一臉驚恐。
趙澤和狄詠像是沒事的人一樣在哪兒互相摸着肚子玩。
趙潤見寇季前所未有的憤怒,他吞了一口唾沫,低聲道:“我……我也不知道……”
寇季再次質問,“那你想做什麼?
”
趙潤瘋狂的搖頭。
寇季雙手緊握,沖着趙潤就是一通大罵,“我該說你兇無大志!
還是該說那兩個人自私!
愚蠢?
!
明明你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為什麼他們要賭上性命也要推你上去!
是你沒得選?
還是他們強加給你的?
!
”
趙潤驚恐的盯着寇季,張着嘴,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寇季見此,憤怒的将趙潤丢出了書房的大門,指着跌坐在外面的趙潤,怒聲道:“滾回你的皇宮!
想清楚你想要什麼,再來此處!
想不清楚,你永遠也别來!
”
“寇相爺,您的威風也太大了吧?
皇子都敢摔!
”
陳琳不知道何時出現在了寇季書房門前,陰恻恻的盯着寇季。
寇季怒目相向,“你也給我滾,不然我讓人亂刀砍死你!
”
陳琳張了張嘴,很想反駁一句,可見寇季前所未有的憤怒,他還是将話吞進了肚子。
他清楚,寇季敢說,絕對敢做。
陳琳沒有再說一個字,帶着趙潤匆匆離開了竹院。
就連趙祯召見寇季入宮的口谕,陳琳也沒有傳達。
寇季蠻橫的将所有學生都留在了自己府上,讓人封了門,誰也不見。
王曾獲封文臣最高谥号文正公的時候,寇季沒去。
王曾入土的時候,寇季也沒有去。
趙潤獲封為齊王的時候,寇季沒有去。
趙潤獲封為皇太子的時候,寇季也沒有去。
有人因此彈劾寇季跋扈的時候,寇季也沒有理會。
有人登門求見,寇季依舊沒有理會。
寇季在府上一悶,就是一個月。
……
竹院裡。
寇季裹着一身裘皮,躺在躺椅上,面前擺着一個火盆,躺椅邊上放着一個矮幾,矮幾上放着紅泥小火爐,小火爐裡火苗旺盛,不時還發出噗噗的聲音,火苗上架着一個陶鍋,鍋裡溫着一壺酒。
寇季就躺在躺椅裡酣睡。
王安石、曾鞏、蘇景先、蘇轼,規規矩矩的坐在自己的書桌前,寫着寇季布置下的數學題。
就連平日裡喜歡調皮搗蛋的狄詠和趙澤,如今也規規矩矩的坐在書桌前,臨摹着宋人最喜歡的飛白體。
趙澤的手掌有點腫,握筆的時候生疼,他眼中含着淚,咬着牙握着筆,彎彎曲曲的寫着一個個像是狗爬的字。
今早的時候,趙澤不想寫字,跟寇季耍小孩脾氣,寇季逮住趙澤的手,啪啪就是兩戒尺。
兩個宮娥要攔,如今已經被劉亨挂到了書上。
劉亨和向嫣不時的從書房門口走過,想進門,卻躊躇了好多次,還是沒敢邁進門。
寇季在府上悶了一個月。
人瘦了一圈,胡須長了一節,脾氣也大了幾分。
以前很少懲罰人的寇季,如今也掄起了棒子。
府上不少丫鬟和仆人都被他打了闆子。
“叔叔,還是您去勸勸吧……”
向嫣一臉哀傷的低聲對劉亨道。
劉亨苦着臉道:“我害怕……”
向嫣急忙道:“他武藝沒你高,打不過你。
”
劉亨臉色更苦,“問題是他打我,我不知道該怎麼還手。
一身武藝就像是忘了一樣,怎麼也施展不出來。
”
“還是朕去勸吧……”
二人隻顧着關心寇季,沒有注意院子,更沒有發現趙祯已經到了書房門口。
向嫣和劉亨見到了趙祯,趕忙施禮。
“命婦參見官家……”
“草民參見官家……”
趙祯擺了擺手,一臉哀怨的道:“算了……”
向嫣和劉亨起身,趙祯對身後的曹皇後、趙潤、陳琳低聲吩咐了一句,“你們就在外面候着……”
曹皇後、趙潤、陳琳趕忙答應了一聲。
趙祯邁步進了書房。
王安石、曾鞏、蘇景先、蘇轼四個人有點懵。
他們想施禮,可是看着躺在躺椅上閉目養神的寇季,他們又不好亂動,一時間隻能提着筆尴尬的站在那兒,一臉苦澀的看着趙祯。
趙祯擺了擺手,示意他們繼續學習。
狄詠有些懵懂的打量着趙祯,趙澤見到了趙澤,眼中的淚水更多,他挪動了一下腳,向撲到趙祯懷裡去控訴寇季的暴行。
閉着眼的寇季哼了一聲。
趙澤身軀一僵,含着淚站在哪兒繼續寫字。
趙祯走到了寇季身邊,拉過了一張座椅,坐在了寇季身旁。
“四哥……”
寇季翻了個身,假裝沒有聽到趙祯的呼喚,假裝自己還在睡。
趙祯見此,一臉苦澀。
趙祯對王安石等人道:“你們先下去吧。
”
王安石等人一臉遲疑,紛紛看向了躺在躺椅上的寇季。
王安石敏銳的發現,寇季手裡的蒲扇在微微晃動,趕忙吩咐蘇景先和蘇轼拉着趙澤和狄詠,一起離開了書房。
趙祯沖着門外喊了一聲,“皇後,帶潤兒進來。
”
曹皇後領着趙潤入了書房。
趙祯大馬金刀的坐在寇季身邊,盯着曹皇後和趙潤道:“尊師重道,乃是為人弟子的根本,朕昔日惹惱了先生,先生也會打闆子。
潤兒惹惱了四哥,也該打闆子。
”
趙潤咬着牙伸出手,曹皇後從袖口抽出了一根戒尺,狠狠的打在了趙潤手上。
啪一聲脆響,傳便了書房。
曹皇後見寇季不為所動,就咬着牙揮起了戒尺。
趙潤的手掌被打的啪啪作響。
“哎……夠了……”
寇季知道自己裝不下去了,歎了一口氣,睜開眼,站起身。
“臣寇季,參見官家,參見皇後娘娘,參見太子殿下……”
寇季躬身向三人施禮。
趙祯硬生生的拉着寇季坐下,道:“你我兄弟相稱,私底下就不要講這些君臣之禮。
”
寇季拿着蒲扇沒有說話。
趙祯歎了一口氣道:“朕沒有逼死王曾,朕更沒想過王曾會死。
”
寇季緩緩閉上眼,道:“我知道……沒有人逼王曾,王曾是自己蠢死的。
”
趙祯感歎道:“朕若是知道王曾如此剛烈,也不會跟他賭氣。
”
寇季幽幽的道:“我的長輩不多,王曾算一個……”
趙祯點着頭道:“朕也是……”
寇季睜開眼看向了趙潤,淡淡的問道:“我記得我說過,你想清楚了自己想要什麼的時候,再入此門。
如今你入了此門,想必是已經知道自己想要什麼了?
”
趙潤咬着牙點點頭。
寇季長歎一聲,“為了你,兩位國之柱石沒了。
你想要的東西,最好能讓他們稱心如意。
”
趙潤盯着寇季,聲音沉重的道:“我要當太子!
”
寇季也不忌諱趙祯就在自己身邊,他笑眯眯的眯起眼,問道:“隻是太子?
”
趙潤抿着嘴不說話。
寇季繼續笑着道:“志向再大一點也沒有關系,你父皇不會怪罪你,也不會有人将此事傳出去。
隻要你說出來,我可以輔佐你。
你父皇可以作證,我說過的話一定會兌現。
我說過要輔佐你父皇打一個花花江山,我就輔佐你父皇打了一個花花江山。
”
寇季的話明顯有些大逆不道,但是在場的人沒有一個人反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