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修、範仲淹、楊文廣三人聽完寇季一席話,齊齊抱拳向寇季施禮,“謹受教……”
寇季一番話,不光适用于歐陽修主政的政事院,也适用于範仲淹主政的資事院、楊文廣主政的樞密院。
将合适的人放到合适的位置上去。
此話說了上千年,可真正能做到的卻寥寥無幾。
大宋的文人足夠自傲,也足夠自負。
總以為自己讀過幾本書就無所不能,所以他們費盡心機将大宋所有的權力掌握在了自己的手裡,卻将一個擁有着雄厚資本的大宋,治理了一個亂七八糟。
如今正是溯本清源的大好時機,并且刻不容緩。
錯過了如此良機,恐怕會悔恨終生。
寇季一席話說完,國學、府學、縣學,以及随後依照着三級學府逐漸要推出的科考新制,就算是定下了。
歐陽修将一切都記在了心裡以後,沖寇季拱手道:“還有一件事要告知給總理大臣,此次政事院、資事院改制以後,罷黜了許多閑散的官職,多出了許多閑散的官員。
總計七百八十六人。
此七百八十六人,皆有官身,為官期間又沒有大的纰漏,不知該如何安置?
”
寇季幽幽的道:“朝廷先後向邊地派遣了數千官員,可邊地的官員依舊處在緊缺當中,他們若是願意去邊地為官,可以酌情升遷一兩級。
具體的依照他們的意願分配。
他們若是不願,就先留在汴京城,待到太學和國子監重新整改以後,充入其中擔任先生或者博士。
若還是不從,就發往地方充任府學山長。
再不從,罷之。
”
歐陽修拱了拱手,不再言語。
寇季一番話,算是定下了那些人的命運。
寇季在歐陽修拱手過後,繼續道:“随後地方上改制,也會清理出一大批官員,到時候将他們就近安置,看看那個衙門缺人,便先補足那個衙門。
餘者遣往邊地為官。
不從者發往邊地擔任府學山長或者縣學山長。
”
遣,是派遣。
發,是發配。
寇季的意思很簡單,聽話的有好待遇,不聽話的就強行發配。
若是強行發配還不從,那就不需要寇季再多言。
歐陽修自然會依律将他治罪。
解決完了歐陽修的問題,自然輪到了範仲淹。
範仲淹沖寇季拱手道:“目前資事堂精通算學的人奇缺,資事堂有一大部分官員根本就不精通算學,更别提精通賬目。
老舊的賬目他們勉為其難能懂,可是大宋錢莊報上來的新的賬目,他們幾乎是兩眼一抹黑。
像是大宋錢莊轄下的天賜号、榮升号、德隆号等幾家已經頗有規模的錢莊,賬目就更加複雜。
他們不僅有存進取出的賬目,還有許多借貸的賬目。
賬目十分繁雜、繁瑣。
資事堂内,幾乎有八成的官員看不懂他們的賬目。
所以朝廷必須得想辦法充實一下資事堂。
不然資事堂運轉起來會十分緩慢。
想要徹底掌控天下錢财,恐怕得數十年苦功。
”
當朝廷放開了民間開設錢莊的約束以後,民間的錢莊自然是百花齊放。
由于民間錢莊有抵押借貸業務,賬目自然十分複雜。
資事堂内那些從戶部升遷上去的官員,看流水賬還行,看其他賬目就跟看天書沒區别。
雞兔同籠的問題能被他們奉為算學中畢竟高深的問題,指望他們看清楚繁雜的複式記賬法,無異于癡人說夢。
目前為止朝野上下能看得懂複式記賬法的,隻有在大宋錢莊裡的大掌櫃,以及從寇府走出去的管事。
像是大宋錢莊轄下的天賜号、榮升号、德隆号,背後都有寇氏管事的影子。
天賜号就是寇氏的産業。
榮升号和德隆号的東家以前是在寇氏門下做事的,寇氏最初削減産業的時候,他們就順勢退出了寇氏,借着在寇氏做生意時積攢的人脈,摸爬滾打的闖出了一番家業。
寇氏再次削減産業的時候,他們就從寇氏拉走了不少親近的人。
朝廷放開了民間錢莊的經營許可以後,他們果斷的加入到了其中。
如今也算是混出了人樣。
但無論是趙祯,還是寇季,都不會去關注三個大宋錢莊轄下的小錢莊。
他們更關心的是資事院的運作。
趙祯在聽完了範仲淹一番講述以後,略微沉吟了一下,“征召一些大宋錢莊的管事入朝為官如何?
他們也算是朕的人,雖然出身低了一些,但是隻要不擔當主官,一直居于副職,應該不會有人說三道四吧?
培養新人少說也得四五年時間,等新人成長起來又得四五年。
所以朕不可能将資事院内那些什麼也做不了的官員一口氣清理完。
隻能捏着鼻子先用他們一些年。
等到新人培養起來以後,再将他們調往别處。
”
寇季沉吟了一會兒,搖頭道:“一口氣從大宋錢莊抽調太多人的話,對大宋錢莊有害無益。
不如從大宋錢莊抽調一些上了年紀的掌櫃入朝,上了年紀的掌櫃入朝,在朝的官員就算看不起他們,卻也不好羞辱他們,他們也能面前在朝中紮根。
再将資事院内一些年輕的官員放到大宋錢莊去學習。
雙管齊下的話,無需八九年,朝廷也能得到适用的官員。
”
趙祯思量了一下寇季的話,點着頭道:“還是四哥想的周到,那就照着四哥說的辦。
”
範仲淹拱手,“喏……”
範仲淹奏完了事情以後,楊文廣拱手道:“臣奏請削減地方兵馬數量……”
趙祯和寇季齊齊一愣。
寇季疑問道:“眼下朝廷正值改制的關鍵時刻,各地方還需要兵馬彈壓,削減地方兵馬數量,可不是一個很好的建議。
”
趙祯和寇季改制,是将刀架在了所有人脖子上,逼迫所有人聽他們的。
如今改制的事情還沒有徹底貫徹落實下去,就将刀取走一些的話,會失去很大的威懾力。
一些心懷叵測,或者利益受到侵犯的人,一定會借機鬧事。
改制如今已經走過了最激烈的階段,往後就是循序漸進的将所有制度落實,将所有制度徹底的融入到大宋方方面面。
不需要再大規模的動刀子殺人。
若是因為削減了地方兵馬,導緻一些心懷叵測的人鬧事,逼得朝廷動刀子的話,反倒是不美。
楊文廣一臉鄭重的對寇季和趙祯拱手道:“如今我大宋有近三十六個府,每府有地方兵馬三萬,各府加起來有地方兵馬百萬餘。
禁軍數量也達到了九十餘萬。
兩百多萬兵馬每年的耗費,多達五千多萬貫。
比官家登基之初的時候還要多出一千萬貫。
禁軍乃是國之重器,不用多說。
每一支都擔當着重任。
但是地方兵馬數量龐大,用處卻不多。
臣仔細核查過兵司以往調動地方兵馬的調令,發現地方兵馬的調動規模,一直處在三成左右。
所以臣以為,剩下了七成當裁撤。
如此一來,每年能為朝廷省下足足一千三百萬貫的錢糧。
”
趙祯思量着楊文廣的話沒有言語。
寇季對楊文廣道:“你所講的弊端,我和官家自然看得到。
但如今無論是邊地的維護,還是彈壓地方豪強,都離不開地方兵馬。
你說地方兵馬的調動一直處在三成左右,但事實上剩下的七成,一直擔任着震懾所有人的重責。
他們無需調動,隻需要穩穩的坐鎮在地方,就足以讓一些地方上的宵小之輩不敢輕舉妄動。
自太祖立國以後,民間揭竿而起者衆多,占山為王者更是數不勝數。
自從朝廷加強了地方兵馬的數量,并且讓他們分駐各地以後。
民間揭竿而起者,幾乎絕迹。
占山為王者也被清理了一個幹淨。
百姓們不用再擔心強人打家劫舍。
旅客、商人、乃至于設在荒郊野外的驿站,也不用擔心再蒙難。
由此可見,地方兵馬坐鎮地方的好處。
”
楊文廣正色道:“地方兵馬坐鎮地方的好處,下官自然知道。
可地方七成兵馬久久不動,長此以往,恐怕又會淪落成昔日的廂軍。
所以與其留着他們在營中耗費光陰,不如放他們還鄉去娶妻生子,照顧農桑。
”
寇季沉吟着道:“那震懾地方的重責,交給誰?
”
楊文廣毫不猶豫的道:“禁軍!
朝廷在革新兵制的時候,曾經定下服役制,年滿五旬,或者服役時間超過十年的,皆可放其歸鄉。
此前朝中尚有戰事,新兵也沒有養成,所以遲遲沒有實施。
如今新兵已經初見峥嵘,也逐漸補入到了各禁軍當中。
大宋四方也沒有戰事,正是他們回鄉的好時候。
”
楊文廣說到此處,對寇季和趙祯拱手道:“不瞞官家和總理大臣,近些年,各禁軍中均有奏報入京,直言軍中一些年長的老卒,以及一些思鄉的老卒,頻頻奏請脫籍。
北地那些家眷在身邊的将士還好,東、南、西三方的禁軍,可以說是思鄉心切。
如今有愈演愈烈之勢。
”
趙祯和寇季齊齊一愣。
許久以後,寇季苦笑了一聲,“此事算是朝廷的錯,是朝廷在革新軍制的時候給他們許了諾。
如今人家要求朝廷兌現諾言,也在情理之中。
畢竟,不給人希望,人家就不會盯着此事。
給了人家希望,卻不兌現,人家自然生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