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季一番話說完,種世衡和狄青二人神情各不相同。
狄青覺得寇季大概是誤會了,所以準備解釋。
種世衡翻着白眼,搶先一步開口,“你明明知道我們兩個過來是為了什麼,何必拿那些阿堵物擠兌我們呢?
”
寇季懶洋洋的躺在草地上,打了個哈欠,不緊不慢的道:“阿堵物不好嗎?
”
種世衡感歎道:“你要是送我幾十萬畝地,那我就要。
送馬的話就算了,馬現在在大宋不值錢。
”
自從大宋得到了河西和興慶府等地以後,馬匹就再也不是稀缺品。
河西和興慶府等地養的馬,數以百萬計,還不算青塘、元山部每年出口到大宋的大批量馬匹。
而大宋在兵制革新以後,對馬匹的需求沒有以前那麼大了。
所以如今販賣到大宋腹地的馬匹,基本上都是百姓在消化。
如今民間的馬匹已經飽和了,馬匹的價格一跌再跌,一些以販馬為主的馬販子,如今都轉行改販牛羊了。
大宋此次在河西繳獲了百萬之數的戰馬,刨去寇季随後要暫借給黑汗人的戰馬外,還有數十萬匹戰馬。
數十萬匹戰馬湧入到大宋,會瞬間擊潰大宋的馬市。
讓原本不值錢的馬,變得更不值錢。
當然了,馬就算是再不值錢,也有保底的價格。
但就算所有的馬匹以保底價格出售,也不一定能出售出去。
買得起馬的豪門大戶,家裡早已養滿了馬。
買不起馬的貧寒人家,就算白送給他們馬,他們也不一定會要,因為他們養不起。
所以,戰馬現在不值錢。
此次河西一戰,繳獲的最多的戰利品就是馬匹,可是馬匹不值錢。
寇季瞬間覺得仗白打了。
從他出仕至今,還沒有做過虧本的買賣。
若是他不能盡快将數十萬匹戰馬換成錢,有可能真的會虧本。
畢竟,養數十萬匹戰馬的成本也很大。
寇季原本想着塞給種世衡和狄青,讓他們兩個人去頭疼。
可種世衡和狄青居然不要。
寇季瞥了種世衡一眼,沒好氣的道:“你們要是不要馬,那此次河西一戰,你們除了軍功,什麼也沒有。
”
種世衡一臉淡然的道:“有軍功就行了……其他的我不在意……”
寇季瞪了種世衡一眼,對一旁的狄青吩咐道:“你收拾收拾東西,帶着永興軍準備前往幽州城。
”
說到此處,寇季目光又落在了種世衡身上,冷哼了一聲道:“你留守!
”
種世衡一瞬間就炸了,“為什麼他能去幽州城,我就不能去?
!
”
寇季哼了一聲,“看你不順眼……”
種世衡有些惱怒的道:“你不能将私怨牽扯到公事當中。
”
種世衡和狄青二人大半夜的不睡覺,特地找上了寇季,就是想經過寇季首肯,然後帶兵去幽州城,參加收複燕雲十六州的戰事。
收複燕雲十六州,是所有大宋武臣共同的心願。
他們任何一個人都不想錯過這場戰事。
此事三個人心裡都清楚,所以種世衡剛才說寇季心裡明明都清楚,又何必拿馬匹擠兌他們。
如今寇季隻許狄青去,不許種世衡去,種世衡自然不樂意。
寇季瞥了種世衡一眼,“你和狄青都去了,誰坐鎮河西?
”
種世衡剛要開口,就聽寇季繼續道:“河西的戰事是了結了,可青塘、西州回鹘的戰事才剛剛開始。
我大宋能從青塘和西州回鹘獲多少利,全看随後黑汗人和元山部能打到什麼地步。
此事需要有人盯着,若是沒有人盯着,誰也不能保證黑汗人在入了青塘以後,會被青塘人拉攏,自立稱王。
雖然我許諾元山部可以在西州回鹘境内肆意而為,可西州回鹘那麼大的地方,總不能被元山一個人全吃了。
我大宋多多少少也得從西州回鹘分一杯羹。
别的地方不提,就益都、伊州等三處地方,我大宋必須拿到手。
所以河西必須有人坐鎮,也必須有重兵坐鎮。
”
種世衡聽到此話,臉色微微一沉。
狄青遲疑着不知道該如何開口。
二人都不想留下,可二人也不願意開口讓對方留下。
因為二人心裡清楚,收複燕雲十六州的戰事,不僅在自己心裡十分重要,在對方心裡也十分重要。
寇季見二人沉默不語,有點頭疼的敲了敲眉心,“你們就不能動一動腦子嗎?
”
二人對視了一眼,愕然的看向了寇季。
寇季瞪了二人一眼,嘲諷道:“你們以為,河西隻有你們兩個能打?
其他人都是棒槌?
”
種世衡和狄青先是一愣,随後二人眼中微微一亮。
狄青遲疑着道:“如此……不太好吧?
”
種世衡哈哈一笑,“沒什麼不好的。
”
寇季撇撇嘴道:“此事,你們兩個去跟人家說,我不管。
我給你們五日,五日後我會挑選兩個人,帶着兩支禁軍趕往幽州城戰場。
”
種世衡滿口答應了,狄青還有些猶豫。
河西确實不止他們兩個能打,還有一個能打的,如今坐在陽關内陪着李迪在坐冷闆凳。
種世衡和狄青若是能說服他留下坐鎮河西,那他們兩個就能脫身去幽州城。
隻是去說服陳堯咨留下,明顯有點欺負人。
老家夥為了打仗,舍棄了許多許多。
可從入伍至今,過去了好些年頭,老家夥除了在勒河配合着種世衡阻擊過一次黑汗兵以外,就沒正正經經的打過一場仗。
此前狄青帶着元山和克魯伊趕去玉門關馳援的時候,老家夥心裡就不高興。
如今要說服老家夥繼續留在河西坐冷闆凳,老家夥估計會發飙。
反正辦法寇季告訴他們兩個了,他們兩個能不能說服陳堯咨,那是他們的事情,寇季不參與。
一夜無話。
翌日。
天明以後。
種世衡和狄青二人急匆匆的開始整頓兵馬,準備率兵退回河西。
克魯伊和元山都沒有打算再跟着他們進入到河西,他們準備各回各的屬地,為之後的青塘疆土争奪戰做準備。
臨别之際。
寇季分别送了克魯伊和元山一程。
“駕……”
寇季踢了一下驢肚子,驢子不情不願的往前邁着步子,沒過多久就脫離了阿克魯伊部兵馬的隊伍。
克魯伊策馬緊随在寇季身後。
一直跑出去了很遠。
寇季才拽住缰繩,讓驢子停在了原地。
克魯伊陪着笑臉,出現在了寇季身側。
寇季笑着道:“克魯伊頭人此次回到了青塘以後,必然會聲望大震,很有可能會取代角厮羅,成為青塘新的王。
”
克魯伊聞言,急忙道:“小人不敢奢望……”
說到此處,克魯伊特意看了一下寇季的臉色,見寇季臉色如常,又小心翼翼的補充了一句,“當然了,若是寇樞密願意支持小人的話,小人應該能攀一攀青塘王的名号。
一切全憑寇樞密說了算。
寇樞密給,小人就要。
寇樞密不給,小人就不要。
”
寇季失笑道:“話不要說的那麼誇張,我又不是什麼霸道的人。
你若有心攀一攀青塘王的名号,我倒是可以幫你……隻是……”
寇季微微一頓。
克魯伊趕忙表态道:“小人一定對大宋忠心耿耿,對您唯命是從。
”
寇季擺手笑道:“也不用如此。
我大宋一般不會幹涉你青塘内政,除非你青塘内政對我大宋不利,或者是影響到了我大宋。
你若是做了青塘王,青塘境内就是你說了算。
我要用你的話,你記得出現就行。
”
克魯伊瞪着眼,一臉驚喜的道:“寇樞密願意支持小人?
”
寇季聳了聳肩膀,反問道:“你足夠忠誠,我為什麼不支持你?
”
克魯伊大喜,“多謝寇樞密!
”
寇季擡手,拍着克魯伊的肩頭道:“角厮羅手底下青塘重甲騎的重甲,你拿走一千副,算是我對你的第一次支援。
”
克魯伊激動的難以自持,“小人多謝寇樞密厚愛,小人一定不會辜負寇樞密的信任。
”
寇季滿意的點了點頭,對着遠處的親從官招了招手。
親從官策馬上前,寇季在他耳邊低聲吩咐了一番。
親從官點了點頭,跨馬離開了寇季身邊,趕往了正在收拾的大宋兵馬大營。
沒過多久後,一千青塘重甲騎的重甲就被押送到了寇季面前。
寇季順勢交給了克魯伊。
克魯伊一高興、一激動,留下了三萬隻羊作為回報。
寇季送走了興高采烈的克魯伊以後,元山帶着麾下的将士出現在了寇季身邊。
寇季依樣畫葫蘆,帶着元山脫離的大隊伍。
出現在了一處小溪流旁。
寇季似乎跟元山有很多話說,所以并沒有坐在驢背上,而是跳下了驢背,随意的坐在了草地上。
元山跳下了馬背,坐在了寇季身旁。
寇季盯着腳下潺潺流過的溪水,淡淡的道:“以後别再試探我了,我對那個位置沒有興趣。
”
元山盯着寇季,鄭重的道:“您是真君子,可您能确定别人也是真君子嗎?
趙匡胤開了一個好頭,所以即使你不願意坐那個位置,隻要您手底下的人想讓您坐,一樣能将黃袍披在您身上。
”
寇季收回了目光,看向了元山,平靜的道:“我不點頭,沒有人能将黃袍披在我身上。
”
元山沉聲道:“您如今手下兵強馬壯、人才濟濟,文武兩班中,有半數人對您唯命是從。
世人皆到寇公是權臣。
可世人卻不知道,寇公的權勢比您,差了不止一星半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