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管家今天不知道為什麼顯得有些嚣張,皮笑肉不笑地說道:“少……爺,這府裡的事情,老夫人說我還是管得的。
”
少爺這個稱呼被周管家刻意地拉長了,裡面那種不尊敬的意味表現的一展無遺。
範閑微笑看着對方眼裡的那一絲鄙夷,雖然自己從來沒有因為自己私生的身份而自憐自艾過,但難得碰見這種看孽種的眼神,不免有些略感不爽。
見到事情不妙,有個聰明的丫頭偷偷溜走去找老夫人。
而其他的丫環下人,則是緊張地注視着場内。
雖然明義上是兩房,但大家都知道,範閑少爺的身份其實不怎麼光彩,而且澹州港别府的一應用度,全部是從京都拔出來的,出自那位二太太的手。
也正是因為這樣,二太太的心腹周管家,才敢于對這位少爺如此不敬。
畢竟在大家的心目,将來繼承司南伯龐大家産的,隻可能是京都裡的那位小少爺,而不是面前這個笑容可愛的十二歲少年。
下人們雖然一向尊敬疼愛範閑,但是在這樣站陣營的時刻,并沒有人敢冒着得罪二太太的危險,站到範閑的那一邊。
隻有貼身丫環思思緊緊地握着範閑的手。
範閑很清楚這些下人們的考慮,誰想生活的好點都不容易,所以也不會覺得悲哀或是心寒,隻是偏着頭,很好奇地看着面前這位面色不佳的周管家,心想一直安份的他,為什麼終于還是忍不住了呢?
周管家是京都司南伯爵府的二管家,因為在京都裡犯了一些小錯,所以被趕到遙遠而偏僻的儋州港來了。
但是這位周管家并沒有覺得自己的人生從此就遠離了京都的繁華,也不因此而感到悲哀。
司南伯爵的正妻已經死了很多年,二太太七年前又生了一個兒,水漲船高,加上二太太娘家很有些背景,所以眼看着就要登上正位。
在這樣一個關鍵的時候,身為二太太心腹的周管家來到儋州,自然沒懷什麼好意。
為了完成任務,所以他很小心地管理着伯爵别府,對老夫人特别的尊重,對下人也是和顔悅色,而且很少插手别人的職司,隻是每次看見那個害自己被變相流放的小賤種時,總會忍不住流露出來真實的想法。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有些害怕那個隻有十來歲的男孩。
因為不論他走到哪裡,似乎都能看到那個男孩微微笑着的臉,還有那雙清澈透明的雙眼。
那張臉很幹淨漂亮,但如果從一醒來後,就時時刻刻發現這張臉陪伴在你身旁,那種感覺就很怪異了。
當周管家滿臉和藹地與下人們打着招呼時,小範閑那張漂亮臉蛋隐在花叢之,癡癡地望着他;當周管家皺着眉頭認真察看帳目的時候,小範閑那張幹淨的臉蛋擱在帳房的窗台上,天真地望着他;當周管家恭敬無比地向老夫人彙報時,小範閑那張可愛的臉蛋輕輕依在老夫人的身邊,充滿無數好奇地望着他。
就這樣過了幾個月,周管家覺得自己要瘋了,不管睜眼閉眼都能看到那張幹淨可愛無害的小臉蛋,就像是一個飄浮在幽幽白霧的鬼臉,如果不是鬼的臉,怎麼可能那麼漂亮,而且那麼專注地看着自己。
他已經快要承受不住這種精神上的壓力,甚至開始疑神疑鬼,是不是那個小男孩兒知道自己是來對付他的?
但周管家馬上想到,這個孽種才這麼大點兒,怎麼可能知道成*人世界裡的那些陰險,可是……為什麼他總看着我?
為什麼?
就像現在這種情況一樣,明明自己的話應該會讓這小賤種覺得屈辱,為什麼他還能笑得出來?
周管家冷笑着,心想澹州的事情馬上就要結束了,我何必還要受這個小賤種的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