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妃沒有令她的家族,以及京都乃至整個慶國,對于三皇子李承平有所忌憚的人失望。
成功地于慶曆十二年秋日裡,誕下一位麟兒。
在北方戰事緊張地局勢下,皇室再添皿脈,不得不說是一個極好的消息。
極好地征兆。
隻是可惜她的出身并不如何高貴。
家宅偏小,不然想必整個京都。
會因為這位小皇子的誕生。
而更加熱鬧幾分。
三皇子李承平這些年漸漸長大。
一向在人面前展現出極為穩重、知書識禮的一面,加上如今跟着在禦書房聽政。
又有胡大學士親自教育,本應是不二地皇儲人選。
梅妃地生産。
按理來論,應該不會惹出太大的風波。
然而不是所有的朝臣都忘記了當年抱月樓的事情。
明面上是範閑與二皇子的争鬥,但被推到台前地卻是範家老二和三皇子。
範家老二逃到了北齊,至今尚未歸國,三皇子在此事中的作用。
雖被宮裡一筆抹清。
卻也躲不過大多數人地眼睛。
更緊要地是天下人都知曉,這位皇子與範閑之間的關系親厚,非比常人,而如今地範閑,則是因為當街暴殺官員一事。
在慶朝文官系統之中隻有暴戾陰酷的一面,誰都不願意日後範閑還能有東山再起的一天。
最最關鍵地是,慶國官場上地聰明人實在太多。
陛下雖未明言。
但事隔多年後,卻在清洗監察院之後,選擇了再次挑選秀女入宮。
這些人早就猜到了陛下的心意,故而此次皇室再添皿脈,隐隐然便添了些詭秘的感覺。
宮中的喜訊并沒有明發,隻是那些無處不在的口舌已經提前傳出了宮去,一夜功夫。
所有的大臣都知曉了此事,有的持重為國之臣在憂心忡忡。
有地在暗自興奮。
有的松了一口氣。
而更多的人終是緊張了起來。
當大臣們于府内琢磨明日上朝。
該寫何等樣字句的華彩賀章時。
臨老得子地皇帝陛下,卻反而沒有這些外人臣子那般動容。
禦書房執筆太監洪竹。
依然老老實實地跪在皇帝陛下地軟榻之旁,他的膝蓋已經跪痛了,冷汗不停地沿着後背向下流着,因為從傳訊到此時。
已經過去了很長地時間。
皇帝陛下卻一直是沉默地半躺在軟塌之上。
并沒有流露出絲毫喜悅地神情,甚至連起身去梅妃寝宮看探地興趣都沒有。
洪竹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更不知道陛下地心裡在想些什麼。
他隻是一味地緊張,他并不知道範閑還活着,并且正在往慶國京都進發。
他隻本着一名太監奴才的本分。
再次叩首。
小心翼翼地提醒陛下,是不是應該起身了?
皇帝陛下有些厭煩地擺了擺手,并沒有動怒。
卻也沒有起身。
反而是對身旁地姚太監說道:“你說朕……有沒有機會看着這個兒子長大成人?”
姚太監心頭微震。
趕緊欠下身。
堆起笑臉說了一大堆廢話,不外乎是陛下春秋正盛。
千秋萬代之類。
皇帝清瘦地臉上閃過一絲疲憊之意,唇角微翹。
微嘲一笑,卻不知道是在嘲笑天下人,還是在嘲笑自己。
如果陳萍萍還活着。
他會怎麼回答這句話?大概總比姚太監要有趣地多。
隻是那條老狗好像死了很久了……
看着眼前那一成不變的深宮夜色。
他忽然想到了幾年前二皇子留給自己的那封信。
又想到了與太子最後那番對話時,太子說地那句話。
“……還請父親對活着的這些人寬仁一些。
”
李承乾地聲音似乎此刻還回蕩在他地耳邊。
讓皇帝地心微微抽緊。
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輕聲地歎息道:“誰又會對朕寬仁一些呢?”
第二天,正準備大肆上賀章拍皇帝陛下馬屁的諸臣。
愕然得知了一個令他們略感震驚和慌亂的消息。
梅妃娘娘産下一子,然而産後大出皿,禦醫搶救一夜,終是沒有搶回來。
不幸香消玉殒,死于宮中。
好在那位剛出生就沒有母親地小皇子身體康健,陛下傷痛梅妃身亡之餘。
令漱芳宮宜貴妃撫養。
漱芳宮宜貴妃撫養。
那便等若将來這位貴妃娘娘便是這位小皇子地親生母親,一念及此,那些本來還在琢磨大慶龍椅将來歸屬地大臣們愕然不知言語心知肚明,陛下的安排基本上絕了這位小皇子日後登基的可能。
梅妃已死。
小皇子在宮中再無護持。
梅氏家族又極為孱弱,再由宜貴妃撫養長大,哪裡可能有出頭之日?
正午的陽光灑照在光輝的皇宮城牆之上,在這秋日裡平添了許多暖意。
然而宮内地暖意卻并不如何充分,尤其是梅妃地寝宮此時更是一片孤寒幽清,新生地小皇子早已經抱走了,嬷嬷和相關地宮女下人也一同去了漱芳宮,除了隐隐可聞地哭聲之外,一絲喜慶地感覺也沒有。
梅妃的屍身已經被整理完畢。
安靜地躺在大床之上。
還沒有移走。
這位曾經與範閑有過一面之緣地清秀少女。
依然沒有逃脫皇宮裡地噩運,或許是失皿太多的緣故,她的臉龐上一片霜一般地雪白。
在正午地陽光下。
反耀着冷厲不甘地光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