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雲來了,然後又走了,真的就像天上四處流動的雲彩一般,不曾留下半點痕迹。
澹州城的那些居民們根本不知道,他們閑談時時常尊崇無比提及的四大宗師之一,曾經來澹州喝過酒,打過架,唱過歌。
五竹微有擔心,這個世界上知道自己和小姐關系的人并不多,但偏偏流雲就是其一個,而且完全和他的宗師身份不相符合,是個出了名的大嘴巴。
流雲來澹州這件事情太蹊巧,和自己見了一面就離開,五竹根本不相信。
範閑卻相信流雲确實隻是一個很單純的旅人,拍拍五竹的肩膀安慰道:“誰說高手高手高高手就不能旅遊?
”
這隻是一種很純粹的直覺。
他的直覺一向精準,總覺得自己京都裡那個老爹有些問題,監察院、刺客、膽比母老虎還要毒辣的二太太……所以他認為自己的父親司南伯爵并不像表面上那麼簡單,至少比曹寅這種包衣奴才厲害太多。
但他的思維方向完全走入了歧途。
――他猜測自己的便宜老爹會不會是前任皇帝老誠王的私生,因為當年奶奶在誠王府當奶媽,老皇帝就讓她抱回去收養。
如今司南伯爵因為心傷自己的身世,痛恨自己的同父異母兄弟安坐龍椅,而自己隻能當個小伯爵,于是扮豬吃老虎,暗底裡與監察院及一切可以利用的反動勢力相勾結,組織了一批私底下的力量,妄想接受如今皇帝陛下大人的一切家産。
而自己呢?
則因為老媽毫無疑問也是位大人物,所以成了某種家族利益聯姻的産物,自己的存在對于父親的造反大業有很重要的作用。
當他将自己閑得無聊時做的推論告訴五竹時,一向東山崩而面不改色的五竹,終于忍不住将手的菜刀狠狠地斫進了菜闆裡面,對于某位少年的瘋狂想像力,表示了一定程度的敬意。
也正是因為這樣,五竹決定暫時不帶着他離開澹州。
既然瘋狂少年自己都并不擔心将來的事情,臉上依然保持着羞澀的、滿是好奇的笑容,時刻準備投身于虛烏有的司南伯爵造反大業,而顯得對于這種謬論所可能帶來的危險毫不在意,那瞎五竹又怕什麼呢?
五竹從來沒有擔心過自己的生死安危,隻是擔心範閑。
而一旦範閑顯得極其變态的毫不擔心,五竹也就随他去――就和範閑五歲開始酗酒一樣――五竹隻負責保護範閑的安全,而并不會主動給出太多意見。
從骨裡講,這對主仆、這對師徒都是很懶惰、而且膽大包天的人物――他們不是不會陰謀,隻是覺得有時候手的武力比陰謀要更有力量,所以下意識裡便将旁人的陰謀看作了雲淡風輕之事,來便來罷,還能怎嘀。
所謂明月大江,所謂清風山岡。
……
……
其實範閑不是明月,是羞答答的彎月眉兒――他還是怕死,因為他并沒有五竹這種絕世手段,但他知道如果自己的身後有監察院的那位費介還有身旁這位瞎仆人,那麼自己想死也沒有那麼容易。
在懸崖畔親眼目睹五竹叔與四大宗師之一的流雲那番交手後,他内心深處受到了極大震撼,對于武道這種事情,終于也體會到了與茶道、書道一般的美感,那種藝術的美感。
所以他暫時停止了抄襲紅樓夢的工作,全身心地投入到修行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