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凱家銀鋪裡的夥計熟練的拿起一塊五兩的銀錠,習慣性的在手上惦裡了一下,面露滿意微笑,抄起剪刀,一剪刀下去,一小塊碎銀就下來了。
再拿起戥子把碎銀往秤盤上一放,正好一兩,分毫不差。
旁邊拿着賬冊的掌櫃瞥了一眼,滿意的點頭,這夥計差不多可以出師了。
“海門衛軍李甲,監國賞銀一兩!
”掌櫃的一聲長音,傳出許遠。
赤着上半身,隻穿了條半截打滿補丁短褲的一個中年男子趕緊擠上前來,十分精瘦,面有菜色。
“吳掌櫃,李甲來了。
”
“簽字畫押。
”吳掌櫃面無表情把剛剪稱好的那塊一兩的碎銀子扔到他面前。
李甲趕緊伸手撿起銀子,還不忘記用指甲掐,又放到眼前細看。
吳掌櫃不耐煩喝罵道,“這都是吳家銀庫裡剛取出來的上好金花銀,你這該死的還瞧什麼?
”
“嘿嘿,嘿嘿。
”李甲被罵也不介意,确認是真銀子後一臉欣喜,這确實是上等的好銀子,成色十足,這種好銀子是最受歡迎的,若是換成銅錢,一兩起碼能換兩千。
就是買米,都能買上五鬥。
李甲在賬冊上按了手印,卻沒走。
“還留着等開席呢?
”吳掌櫃瞪他。
李甲瞧着那一箱箱的銀子,“吳掌櫃,我還想再領點,我家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幼兒,甚至我家大孫子都剛出世,都等着吃喝。
”
“誰不等着吃喝。
”做掌櫃當商人,什麼樣的情況沒見過,心早麻木了。
“衛軍一兩,這是監國殿下特賞,要不然,這一兩你都别想要,這可都是我們吳家的銀子。
”
“可是衛所欠我們的月糧可不止一兩。
”
“一碼歸一碼,你嫌少?
那就這一兩也别拿了,滾一邊去。
”
李甲趕緊攥緊了手裡那一兩碎銀,銀錢雖少,可也能解燃眉之急,這兩年糧價年年漲,今年因鞑子南下,漲的更厲害,連海門這樣的魚米之鄉,一石白米都要二兩銀子了,這可是太平年歲的好幾倍了。
原本李甲在碼頭扛活,也算有點收益,但随着鞑子南下,這海門碼頭進出的船也少了,雇傭他們的商人也少了。
一兩銀子到手,換成些稻谷粗糧搭野菜,也堅持不了多久。
“我想應募從軍。
”李甲最終還是一咬牙說道。
非不到萬不得已,沒有人願意當兵,尤其是眼下這節骨眼,鞑子兵占了南京占了杭州,現在當兵太危險了,可一家四代十幾口人要吃要喝呢。
碼頭又沒活,衛所也沒有田,這一家子如何過活?
吳掌櫃打量了李甲幾眼,“就你這瘦排骨,又瘦又老,要你充數嗎,滾一邊去。
”
李甲咬牙,“吳掌櫃别看我顯老,其實我今年才三十九,隻是平時風吹日曬比較黑顯老一點,你也别看我瘦,我天天在碼頭扛活,力氣大的很,能扛三百斤,挑二百斤擔子走幾十裡路都不停歇的。
”
“還有我也是衛所子弟,從小也是受過軍訓的,大槍弓箭都練過,雖然武藝一般,總有些根基。
”
······
後面有些等着領銀子的軍兵漢子已經不耐煩的在催促喝罵,可李甲就是站定在那不走。
吳掌櫃煩了,“好好好,你說什麼就是什麼,不過要應募可不歸我這管,我隻管發銀子,你去那邊,看到那杏黃旗沒,那是魯王殿下的招兵旗,你過去便是,能不能錄用,就看你本事。
”
李甲扭頭瞧過去,果見那邊一杆杏黃旗立起,而且旗下已經開始有人在排隊了,于是收握緊銀子沖吳掌櫃說了聲謝,趕緊去了。
杏黃旗下。
王闖子從吳凱那裡借來了數樣東西,硬弓、大刀和石鎖。
一聲銅鑼敲響。
王闖子走下場,“本将乃監國殿下欽封勇衛一營遊擊将軍王相,原勇衛營千總,現奉旨募兵。
隻要通過考核,便先發二兩安家銀再加一兩行糧,且以後按月關饷。
一等為馬兵,月饷二兩,月糧三鬥。
二等為戰兵,月饷一兩五,糧三鬥。
守兵為三等,月饷一兩,米三等。
”
這個條件開出來,引的場上又是陣陣轟動。
倒不是說條件有多好,當年戚繼光在浙東募兵,條件可比這個好,一年能達到十八兩銀子。
不過眼下時局動蕩,百姓生存更加艱難,糊口都難,如果能應募成功,起碼能活眼下,甚至還能養家。
“考核分為三項,硬弓、大刀和石鎖,弓分十二力、十力、八力三号,另備有十二力以上的出号弓。
應試者弓号自選,限拉三次,每次以拉滿為準。
舞大刀,刀分一百二十斤、一百斤和八十斤三号,要求揮舞自如。
第三項為舉石鎖,頭号三百斤······”
王相的話讓不少想應募的人失望不已,條件太苛刻了,這都是考武舉的标準了。
那邊台階上,吳凱也對老朱說,“這是考武舉人啊,海門這小地方,能有幾個夠标準的。
”
老朱卻隻是笑笑,“條件提高點也沒關系,到時按情況再錄選嘛,何況,現在我們也甯缺勿濫,打仗不是靠數量的,兵多了我們還能供養。
”
那邊王相說完,直接就抄起了最重的一百二十斤大關刀,居然還舞起刀花來,這種大刀就跟關帝廟裡的青龍偃月刀一樣,本質上就是練力氣的,根本不是作戰用的。
一百二十斤重大關刀,能舉起來的不少,但還要舞出花來,就不光是力氣大,實際上還得有經驗和技巧才行,王相明顯就是個常練的,一百二十斤大刀在他手裡,舉重若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