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波府城,鄞縣。
二十二歲的林時對正在家中與好友沈廷嘉、葛世振、徐殿臣等密議。
“我老師孫公與熊公在餘姚起兵,義民響應,已募的義軍五千,号為孫熊軍。
初陣便光複餘姚縣城,再戰就在姚江攔截甯波降虜僞知府朱之葵運去杭州的糧船,還斬殺了狗賊孔聞語,真是大快人心。
”
“如今我老師來信,邀我等在甯波舉義旗,可我這幾日遍谒甯波諸鄉老,盡無人響應。
”說到這裡,林時對歎氣連連,十分憤慨。
雖然才二十二歲,但林時對卻不簡單。
崇祯十三年,他僅十八歲,參加科舉,連科及第,舉人進士一連中,就差大三元滿貫了。
他原拜在紹興餘姚孫嘉績的門下,後來又拜東林大佬戶部尚書倪元路門下,甚至當初連東林黨領袖錢謙兼都曾親自寫信給他,欲招至門下,隻是林時對不喜錢的為人而未回複。
崇祯末官至行人司行人,隻是個九品小官,有人以寒官冷職譏諷,他回複了一句名言,苛不愛錢,原餘熱地,在行人司與同僚劉中藻、陸陪等意氣相投。
北都淪陷前,丁憂南還。
弘光稱帝,特征召他為禦史,起吏科給事中,後因抨擊阮大誠、馬士英,被罷歸鄉。
從南京歸鄉後,林時對本不問政事,可弘光被俘,潞王投降,讓這位年輕的才子又坐不住了,當老師孫嘉績在餘姚舉兵後,他打本算趕去投奔,但老師希望他能夠在甯波鄞縣起兵。
這些天他奔走在甯波各大鄉紳家,結果不是避而不見,就是顧左右而言他,根本沒有人願意響應出兵,甚至連出錢資助都不願意。
沈延嘉道,“我聽說謝三賓回來了,不如我們去請他出來主持大事?
”
謝三賓是天啟年進士,算是鄞縣士紳中資曆較高的,何況他還是錢謙益的門生,在東林、複社中的影響力較大,他曾官任嘉定知縣、監察禦史、太仆少卿,監軍剿過流寇,更添謝家本就是甯波豪族,十分巨富。
“憲申兄言之有理。
”林時對點頭,沈延嘉沈憲申是崇祯四年進士,做過翰林院檢讨,充過經筵日講官,極擅書法。
不對沈延嘉屬于那種一心鑽研經書、書法的學術官員,雖資曆官職等都比林時對要高,但在他們密謀舉事的這個小圈子裡,卻仍以林時對為首。
謝家住在月湖旁的謝家巷,園林叫天賜園,不過他平時主要住在杭州的别院燕子莊,有時也住在甯波寄園。
其實林時對知道謝三賓這個人,雖然書畫成就極高,而且還是個書畫收藏大家,他做過監軍,立過功,但這人他也很清楚,所謂軍功其實都是攀關系來的,比如謝三賓不僅拜了錢謙益做老師,還結交奉承太監高起潛,當初還曾經利用高起潛有關系,冒搶了朱大典的剿賊平亂之功。
這人在士林中名頭很盛,但為人很奸滑,雖是同城老鄉,但林時對以前跟謝并無往來。
尤其是因為當年錢謙益想收他被拒後,他跟錢的學生謝三賓也就更惡了。
但現在為了舉義大事,林時對還是願意放下這點過往,甚至主動表示,“隻要謝三賓願意出來舉旗,我願推他為甯波義軍盟主!
”
“那我們同往天賜園見謝三賓,請他出來領導起義。
”
曾與首輔魏藻德同榜中進士,且還是第二名的葛世振曾任翰林院編修,日講官,向以文章名世,而且他跟沈延嘉不同,他對時事政務都還是有很不錯見解的,比如他曾進奏崇祯,說增兵不如練兵,加饷不如清饷,崇祯看過後都特意抄寫出來寫在屏風上,後來也是在北京淪陷前回京丁憂。
此時他對謝三賓這種人不抱什麼希望。
“錢謙益都降虜了,謝三賓又能指望什麼,而且謝三賓可是剛從杭州的燕子莊回來,聽說他在杭州時可是虜帥博洛的坐上賓,甚至還捐贈萬銀犒賞清軍。
”
“謝三賓這人當官時,也是貪污受賄,甚至搶冒軍功,更别提此人私德不行,他是錢謙益的學生,卻一直癡迷鐘愛錢謙益的妾侍柳如是,這事情有幾個不知道的?
”
“這種人如何能當的了義軍主帥?
”
但林時對和沈延嘉卻認為,眼下當務之急,還是得找出一個甯波較有名望的人出來主持大事,這樣才能順利起事。
而如今局勢不利,他們幾個年輕人奔走呼喊,可應者了了。
如果謝三賓肯出來,那局面也許會不一樣。
“為了大局,我等便暫且相忍。
”
“那就先見一下。
”
衆人來到天賜園,拜見謝三賓,直接說明來意。
謝三賓坐在那裡,寬袍大袖,衣袍熏香,須發修剪的精緻,十分風雅。
對幾人的請求,他直接便拒絕了。
“大軍南下,勢如壓卵,你們不知順應時勢,難道非要螳臂擋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