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後。
甯波鄞城悶熱無比,沒有一絲風。
突然一道晴天霹靂落下,風雲變動,天光黯淡,烏雲堆聚。
“要下雨了。
”
錢府内,聚集密議的衆士紳也早熱的不停在搖扇子,見到風起,一個個直接來到屋外廊下。
“天要下雨,娘要嫁人是管不了的。
”林時對扯開衣襟道。
錢肅樂拄着一支烏木杖,憂心忡忡。
“蒼水和華夏他們三人出去,至今沒有半點消息回來,也不知道情況如何了。
”
沒有消息,也許便是最壞的消息。
浙總兵王之仁先前已經接受招撫,甚至把浙江總兵官印都交給北使上繳給了博洛,現在去策反,隻怕不易。
至于張名振,他是王之仁的舊友,二人關系密切。
“也許我們應當再派人去趟舟山。
”
錢肅樂這段時間又是絕食又是不死了要起義,身心俱疲,人蒼老了許多,但為了時局,依然還在強撐着,“黃斌卿此人之前在舟山為參将、副總兵,我們也是比較熟悉的,此人向來行事嚣張跋扈,沒少侵害我甯波百姓商民,鞑虜打過長江,黃斌卿率水師在鎮江,可卻跟福建鄭家人一樣,不戰而逃。
”
黃斌卿退回舟山,不說保境安民,卻是馬上就派手下來甯波各縣籌饷派糧,他一個廣西總兵挂征蠻将軍印,卻占據舟山向甯波百姓征糧派饷甚至強拉壯丁,這與強盜何異。
這樣的人,如何能指望的上?
“那怎麼辦?
”
在坐的都是鄞縣或甯波府内一時名望,不論錢肅樂還是林時對等,個個文章錦繡,詩名遠揚,甚至也皆為進士或舉人,起碼也是個秀才。
但現在,一群士紳們坐一起,卻有種束手無策的感覺。
他們要起兵響應,卻不知道該如何動手。
“不能再等了。
”錢肅樂頓了頓拐杖,“事不宜遲,遲則生變,我看不如明日便提前舉事,我等到城防廟前召集士紳百姓,直接宣布舉義。
”
“可我們沒兵?
”
“鄞城也沒兵,兵在定海在石浦在舟山。
”錢肅樂一臉堅決,“諸公,不成功,便成仁!
”
再等下去,機會更加渺茫,而提前起事,失敗的可能性很大,但他們卻不願意等了,為了家國天下,這些滿腔熱皿的士人,絕不願意跟謝三賓一樣做縮頭烏龜,更不願意與錢謙益一樣降虜。
“大家各自回去,召集族人奴仆,還有自己的親戚學生等,生死成敗就在此一舉!
”
“世振兄和延嘉兄文筆最好,乃是老翰林,便請你二人一同起草一封告全城士紳百姓的檄文,我等聯署傳檄。
”錢肅樂道。
衆人皆稱好,葛世振和沈延嘉二人也當仁不讓,磨墨鋪張,一會功夫便寫就千言檄文,大家看過都贊才高八鬥,各自署名用印。
當日,檄文便抄傳上千份,遍貼鄞城。
謝三賓的仆從拿了一份回來給他。
看過後,不由的罵罵咧咧,“一群不知死活的狂生腐儒!
”
“老爺,要不咱們先出城避避,去杭州或是去定海?
”
“一群腐儒狂生有何可怕的。
”
“可是陳公子他們去定海見王總兵,至今還沒消息回來,也不知道能不能請來兵馬。
”管事擔憂。
謝三賓以已度人,卻是堅信王之仁這樣的聰明人,既已降清就絕沒理由再反複,“也許隻是路上耽誤,鄞城到定海,不過幾十裡路而已,朝發夕至。
”
正談話間。
家丁來報,“老爺,陳公子他們回來了,在外求見。
”
謝三賓撫須得意道,“哈哈哈,回來的正好,快請。
”
陳秀琛心事重重的跟随家丁進來,旁邊還跟着個軍兵。
“學生拜見老師,”
“不必客套,快坐,見到王總兵沒有?
情況如何?
”
陳秀琛把旁邊人引見給謝三賓,“這位是王總兵麾下中軍張名斌,奉王總兵之令前來。
”
謝三賓喜道,“不知張中軍帶了多少兵馬來?
”
“鎮标中軍營一百輕騎已随我而至,此刻就在城外,另外明日一早,軍門将率鎮标入鄞,之前謝公派人所提之事,軍門深以為然,還說多謝謝公将此立功機會告之。
”
“哈哈哈,好,明日一早,我便在城隍廟恭候王總兵,到時将那些腐儒狂生一網打盡。
”
“謝公,卑職那一百騎如今還沒生火做飯呢。
”
謝三賓見他來讨錢心下不喜,卻也還暫時壓下,“阿福,讓管家到庫房取一百兩銀子來給張中軍。
”
張名斌臉上露出滿意笑容,“卑職感激謝公厚賞,不過弟兄們确實還沒吃飯,還請謝公順便派人送兩車糧食肉蔬過去。
”
“這個沒問題,我來安排。
”
打發走這個貪婪的張名斌,謝三賓得意的哼起了曲子,連陳秀琛一臉心事重重的向他告辭也沒在意,揮手送客了。
門口,張名斌拍了拍陳秀琛的肩膀,“陳秀才剛才表現不錯,我還擔心你剛才胡來,要是那樣的話,我隻好抽刀砍了你了。
”
陳秀琛臉色蒼白,“事情已經辦好,那就此别過吧。
”
“别啊,你還得先跟我回去,待這邊事了後,你還得兌現你跟殿下的承諾,捐獻家财助饷呢。
你現在要走了,到時我們哪找你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