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裡,奉天港還冰封着。
紹天五年的早春,奉天士民個個都洋溢着喜悅,北虜正在遠遁關外,朝廷即将遷都北京,雖然那是有些遙遠的消息,但每個人仍然感覺如釋重負。
崇祯以來,建虜、流賊就如同兩把利劍懸在頭上,讓人一日不得安。
而因建虜、流賊又帶來的稅賦重壓,更是讓人喘不過氣來。
更别說對登萊半島的大明百姓來說,這裡還曾幾度被鞑虜流賊入侵掃蕩。
自從紹天帝移駕來此,登州變成奉天,也就徹底遠離威脅,一天比一天富足,一天比一天安穩,舊登州如今是奉天數城相連,港口不封凍的時候,也是船來船往一片繁華。
冒襄沿着熱鬧的街道漫步着,認真的感受着這繁華。
去台灣挂職一年,他越發感覺到東京的繁華,年初離開東京南下時,他是心情沮喪抑郁的,三品的谏院掌印都給事中,下挂為台灣的府司馬。
說是一府司馬,可是台灣設的四個府,每個設其實隻有一個縣。
府縣同郭,地廣人稀。
連碼頭都簡陋的很,所謂府城,也不過是個小土寨子,在那個炎熱的島上呆了一年,過的就如流放發配般的日子,當他已經慢慢習慣了那邊的簡陋生活,再回京時,感受到的是極大的對比。
做為府司馬,本來是沒資格回京朝集的,但今年皇帝特旨,召台灣道的分巡,以及他們這些挂職的司馬等回京述職。
出身士族名門的冒辟疆,祖上數代為官,他自幼也是飽讀詩書,才情早發,年紀輕輕,就已經揚名江南,很早加入複社,與侯方域等成為複社四公子。
經曆了這幾年的浮沉,再回來的冒辟疆變的許多,他一身布衣走在東京街頭,倒跟個尋常百姓一般,甚至都沒有人認出這位居然就是一年前還名動朝野的四公子之一。
他走過繁華熱鬧的大街,來到一條幽靜的巷子。
一扇漆黑的大門,獸頭銜枚,門上銅釘,門前還踞着一對石獅子。
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子正在門口曬着太陽,昏昏欲睡。
看到人來,睜開昏花老眼,打量着。
“福伯,是我,辟疆。
”
這座略顯有些簡陋的宅子,是他父親在東京的住宅。
他父親冒起宗,崇祯元年進士,這榜的狀元是劉若宰,同榜較有名的還有史可法、呂大器、黎玉田等人。
劉若宰官職不高,進翰林院後充侍講學士,不過因為陪伴君前,也較得崇祯信任,他曾以智勇忠介、具經濟才薦安池道監軍史可法為安徽巡撫,也以忠貞笃實薦冒起宗為湖廣參議左良玉監軍。
老門子就曾是随冒起宗在湖廣監軍過的,一把年紀了,眼睛昏花了,但還是馬上聽出了公子的聲音,趕緊起身,“公子回來了。
”
“老爺在家嗎?
”
“今日被陛下召見,剛剛回來。
”
冒辟疆往家裡走,一邊把一份糖炒栗子遞給門子,“剛才街上買的,炒的很香,還熱乎呢。
”
進門後,他直奔父親書房。
父親冒起宗的仕途還算不錯,崇祯朝官至佥都禦史、山東按察副使、督理七省漕運。
冒辟疆的祖父冒夢齡曾任過江西會昌縣令,四川酆都縣令,後知甯州,他任酆都縣令時,還曾協助秦良玉,重創叛亂的奢崇明部隊,保全酆都,後來知甯州時,因不滿太監幹政,挂印歸去,回到家鄉修築了逸園。
冒起宗考中進士後,先後任行人,吏部考功司的主事、郎中,後來亦辭官歸裡,父子隐居逸園讀書。
後來他起複,先後任兖西佥事、山東按察副使、湖廣布政司參議、湖南寶慶兵備副使、監左良玉軍、督漕江上,後乞休歸返逸園。
離開襄陽一個月,湖廣陷。
冒襄很小時候就跟随祖父、父親在外任職,他的妻子蘇氏就是他祖父在江西做會昌縣令時,給他訂下的娃娃親,那時他才三歲,蘇氏的父親蘇文韓是冒夢齡的同年中書舍人蘇文韓。
十九歲時,他正式迎娶了蘇文韓三女兒蘇元芳為正室。
那是十九年前的事了。
娶妻蘇氏後,冒辟疆在南京闖下複社四公子的名頭,也與秦淮河畔名妓們結下許多露水姻緣,比如名噪秦淮的三家三胞胎中的二妹王節,還有肌膚如雪的江南名妓李湘真,後來又納了更有名氣的董小婉。
他滿腹才華,學富五車,但卻屢試不能中第,而在秦淮河畔的青樓裡,卻是留下無數風流韻事。
就算納了董小婉後,也不能收心,依然沾花拈草不斷,風流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