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慶安和楊國忠等人都走了,李林甫卻沒有走,李隆基暗中命人将他留住了,會面的場所換到了旁邊的禦書房中,溫暖明亮的房間裡隻有他們兩個人。
“相國,朕讓你留下來,是想和你商量一下安西軍和李慶安的封賞,他們人已經進京幾天,不能再耽誤了。
”
李林甫心念微動,上次商量封賞高仙芝時,楊國忠可是一同參與了,而這次卻沒讓他留下來,顯然李隆基是不想讓楊國忠插手此事,或許還有别的原因。
“陛下可有方案?
”
李隆基微微笑道:“朕隻有一些想法,具體方案還要中書省來草拟。
”
“臣願為陛下分憂!
”
李隆基沉吟一下便道:“李慶安這次能擊敗大食,鞏固了河中地區,朕以為他功高甚為,而且他提出了在嶺西改變羁縻州府,而實行軍政直管,遷安西都護于碎葉,這些朕都贊同,但問題就出來了,如果是那樣,李慶安的權力未免也太大了,而且路途遙遠,朝廷控制不力,這很危險,所以朕考慮在安西實行軍政分開,或者實行安西大都護實管,相國以為如何?
”
李林甫心中一跳,李隆基果然要限李慶安權了,實行軍政分開恐怕對李慶安打擊太大,現在李慶安在風頭上,估計李隆基不敢采用這一條,而實行安西大都護實管相比則稍微柔和,而且他和自己商量此事,應該也是這個意思,關鍵是派誰去實管?
李林甫想了想便道:“都督州實行軍政合一曆來是定制,而且嶺西剛剛平息,立刻派專人去管理政務,似乎有些不妥,以軍代政更容易讓胡人接受,臣偏向于後一條,實行安西大都護實管。
”
李隆基笑了,“朕也是這個想法,而且朕想派一名親王去安西,當然,朕并不是想削李慶安的權,隻是有個親王坐鎮安西,朕更加放心一點,相國以為如何?
”
李林甫明白李隆基的意思了,其實就是派個監視者,倒并不一定是奪權,他立刻道:“陛下,既然不是削權,臣建議索性也不用加封安西大都護,這樣可以避免将來的矛盾,或者改封隴右道諸藩安撫大使,可以常駐安西或者北庭,這樣就比較含糊一點,不會讓李慶安敏感,不知陛下以為如何?
”
唐朝隴右道的範圍極廣,從隴右以西,包括隴右、朔方、河西、安西一直到大唐的最西面,都是隴右道的管轄範疇,李林甫提出這個方案,顯然就更為弱化李隆基的削權意識,從他本意他反對李隆基再派親王赴安西,他認為沒有必有,但他也知道李隆基的偏執,決定好的事情是不會輕易更改,隻能加以引導弱化。
李隆基想了想,這樣也好,在安西本身就有宦官監軍,這樣再給李慶安加一道箍,這樣軍政都有人監視,諒他也不敢請舉妄動了,想到這,他便笑道:“既然朕和相國達成了監督共識,下面朕就想說一說如何擴張安西的實力了。
”
李林甫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李隆基是想擴大安西實力,但又不放心李慶安,這才決定派親王去坐鎮,當真是禍兮福之所倚,他連忙道:“請陛下訓示!
”
李隆基取出了李慶安厚厚的述職報告,道:“李慶安的述職報告中,最讓朕心動的就是他提出的遷移失地農民赴安西開墾的建議,從而在實質上控制安西,并且可以部分解決因土地兼并而積累的矛盾,朕這幾天反反複複考慮過了,這确實是條良策,朕決定采用,在三年之内,陸續遷四十萬戶失地農民去安西,在今年,先向安西遷移十萬戶關中及河南、河東失地農民,這三地土地矛盾最為嚴重,以免他們聚衆造反,同時賦予安西都護府移民安置權,這樣,朕就必須派親王坐鎮安西,另外朕還打算修建通往安西的唐直道,以縮短長安到安西時間,加強朝廷對安西的控制。
”
‘大手筆啊!
’李林甫暗暗贊歎一聲,誰說李隆基昏庸無為了,他清醒起來比誰都厲害,移民四十萬,修築唐直道,徹底控制安西,當年太宗皇帝也沒有這麼大的魄力。
“陛下,那如何封賞安西軍和李慶安?
”
李隆基點點頭,繼續道:“封賞安西軍容易,朕給了安西鑄币權,又準金銀錢流通,可以繼續給他們額度,朕考慮在六十萬貫左右,陣亡将士可就地給予土地撫恤,倒是李慶安的封賞,朕有點拿不定主意。
”
“陛下說說看,臣給陛下斟酌。
”
“嗯!
”李隆基歎了口氣道:“朕打算讓他與安祿山同爵,加封骠騎大将軍,校檢兵部尚書,實封五百戶,這些都好辦,關鍵是爵位,李慶安現在已經是庭國公,再向上一步就是郡王了,朕若真封他為郡王,恐怕他資曆又淺了一點,安祿山雖為東平郡王,但畢竟資曆擺在那裡,人人都服氣,封李慶安為郡王,朕擔心其他人不服啊!
”
李林甫想了想便笑道:“陛下,臣倒有個折中方案。
”
“哦!
相國快說。
”
“陛下不妨群封,不單獨封李慶安一人,臣一直就有這個想法,隻封安祿山一人為郡王,似乎有些不妥,對哥舒翰不公,正好陛下今天說起此事,臣便建議哥舒翰和高仙芝同封郡王,畢竟他們也有大功于社稷,陛下可加封哥舒翰為西平郡王、高仙芝為安南郡王、李慶安為安西郡王,這樣便可去除了獨封李慶安的隐憂。
”
李隆基背着手走了幾步,當初封安祿山為東平郡王便是開了異姓王的先河,已經在宗室中引起了一點不滿,現在又再加封三王,這可不是小事啊!
“相國,事關重大,容朕再想一想。
”
“臣隻是建議,最後還是要陛下決定,另外,臣還有一個請求,請陛下恩準。
”
“你說,什麼請求!
”
李林甫猶豫一下,便道:“陛下,臣的身體越來越差,已經嚴重影響到中書省的政令頒布,臣推薦王珙為中書侍郎,主管中書省日常事務,望陛下恩準。
”
“王珙?
”李隆基明白李林甫的意思,是想提王珙入相,這件事他自有安排,他笑了笑便道:“王禦史确實是朕所信任之人,不過朕對他另有考慮,過幾天朕再把決定告訴相國,相國請放心,朕會有安排。
”
李林甫見李隆基不肯明言,他也不敢多問,便起身道:“那老臣就告退了。
”
“好吧!
朕也累了,我們都早點休息。
”
“陛下口谕,起駕回宮!
”
李林甫和李隆基的談話盡管是秘密進行,但它依然通過種種渠道迅速傳出去了,在高層的小範圍中引起了注意,這次談話中透露出了幾個信息,一是有親王将去西域坐鎮,是這個親王會是誰卻沒有定論,其次是加大異姓郡王的冊封,盡管隻是李林甫提出的建議,但李隆基沒有明确反對,這讓一些當事者心中忐忑不安。
最後,也是影響最大的一個信息,那就是從王珙的任用上透露出了一個信息,李隆基極可能會改組相國,這就意味着又一次權力格局的劃分即将開始。
當天晚上,李林甫的府中舉行了一個小型宴會,王珙帶着妻子,禦史中丞羅希奭帶着妻女,還有李林甫的族弟,揚州太守李複道帶着女兒,以及他的長子李岫、次子李崿、三子李嶼,及長女婿張博濟,他現在是鴻胪寺卿,數十人濟濟一堂,李慶安還沒有正式成婚,因此他沒有帶獨孤明月,而是帶來了姜舞衣,畢竟她是李林甫的外甥女,也算是自己人,這算是李林甫最核心的成員了。
李林甫在這個時候舉行家宴,很明顯是為了給李慶安接風,也是一種慶功,慶祝今天的勝利,但隻有李林甫、王珙、李慶安三人知道,今天晚上,還有一層更深的意義。
宴會在李林甫内宅的小廳裡舉行,小廳中熱氣騰騰,熱鬧非常,李林甫坐在席位正中,靠在軟褥上,兩名侍妾一左一右伺候,在兩邊是李慶安和王珙的座位,但兩人現在不在,隻有他們的夫人各自在位子上。
人逢喜事精神爽,今天李林甫的精神也格外飽滿,一洗平時的病态,他對舞衣點點頭笑道:“舞衣,你比從前更漂亮了,氣色也更好了,誰說安西不是好地方?
”
舞衣今天打扮得格外漂亮,她從來都是白色長裙,但今天她卻破天荒地穿上了豔紅的六幅寬裙,肩披淡綠色的長帔,穿一件半臂繡花腰襦,露出一抹雪白的兇脯,頸上挂着一串閃閃發光的寶石項鍊,梳着高髻,烏發如雲,發上斜插一支翠羽簪,臉上依然是不着脂粉,清麗絕倫,這身打扮顯得她豔麗無比,在廳堂裡格外奪目,所有的女眷在她面前都黯然失色,李林甫的三個兒子更是眼睛都看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