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護衛和一輛馬車在破曉時分離開了臨江城,往下村方向而去。
馬車裡坐着主仆二人,主人自然是董書蘭,而仆人便是她此行所帶的貼身丫環之一小旗。
小旗用一把小刀削了一個蘋果遞給了董書蘭,問道:“小姐,奴婢不甚明白,昨日臨江詩會四大布商三大糧商不請自來……這分明是有了退意。
依奴婢看,如果昨晚小姐再給曲記一張拜帖,布商聯盟便會徹底瓦解,這價格……自然是想怎麼談就怎麼談了。
”
董書蘭啃着蘋果,笑道:“我的小旗兒進步很快嘛,不過……你再想想,如果我昨晚便向曲記下一張拜帖,在那些老狐狸的眼裡,我是不是急迫了一些?
另外,你别忘記了曲記家主曲尚來之次女曲素梅可是張家的媳婦,而張家大房的幼女也與柳記大房的長子定下了親事。
黃氏一族偏房的兒子娶的是糧商楊記的長女……這裡面啊,就是一張網,這些商賈以聯姻的方式利益便綁在了一起,你以為輕易就能破去?
”
董書蘭搖了搖頭,有些慵懶的說道:“這兩個多月來,他們所表現出來的,不過是想讓我感受到的。
”
小旗蹙眉數息,問道:“這麼說,那些退讓,其實他們都互有商量?
”
“也不盡是,這裡面也有他們的擔心,畢竟布商糧商我隻各要一家,餅就那麼大,誰能吃下去才是勝利者。
在足夠大的利益面前,姻親這種關系,并不會牢固。
”
“那麼我們此行去下村見傅家……又有何深意?
”
“一來先晾晾他們,這二來嘛,我是告訴那三大糧商,他們既然不主動,那我就直接釜底抽薪。
”
“若傅家不接,怎麼辦?
”
“會接的,傅家在臨江有田地萬頃,所産糧食占臨江兩成,若傅家成為皇商,他家的糧食便基本夠父親往南邊的調度。
或許他們的利潤會少一點,但皇商這個名頭才是主要的,我就不信傅大官隻想當個臨江的大地主,而不想經營一些其他的。
”
董書蘭沒有說曾經接到過父親的手書,她有些不明白臨江這個地方的這個大地主是如何結識到父親的。
當然這僅僅是一份好奇,主要的還是她擺明了态度,讓臨江城的三大糧商去猜忌。
就算傅家不接,隻要傅家對此行的結果保持模棱兩可的态度,便足以讓三大糧商亂了陣腳。
而要讓傅家表明态度也很簡單,他的那個傻兒子可是實實在在的冒犯過她。
傅大官就這麼一個兒子,隻要拿捏到他的兒子,傅大官便隻有聽命。
所以此行,從她離開臨江之時,她就已經赢了。
……
下村,西山别院。
“老爺,老爺!
”
春秀拿着那兩張紙向傅大官跑去。
“什麼事如此慌張?
”
“少爺、少爺,少爺是文曲星下凡!
”
傅大官停下腳步,一愣,文曲星……這好像和自己的兒子不沾邊吧。
“老爺您看,這是昨兒晚少爺填的兩首詞。
”
傅大官心裡一緊,“給我看看……這字……這兩首詞,真的我兒所填?
”
“嗯!
”春秀堅定的點了點頭,又道:“昨兒晚奴婢為少爺磨墨,少爺思量三息便填下了第一首南歌子,當時奴婢也……也不太相信,于是少爺馬上又寫了第二首,隻是沒有詞牌名。
”
傅大官捏着這兩張紙翻來覆去的看了又看,雙手微微有些顫抖,臉色泛紅,眼裡似乎噙着淚光。
“我兒……我兒,這是,這是……厚積薄發!
”
春秀内心非常歡喜,“嗯!
”她又堅定的點了點頭。
這個時代,文風濃厚,文人的地位崇高,如果誰家出了個才子,這是了不得的事情。
傅家居于臨江首富,但三代經商有餘卻文氣不足。
沒有文氣便是沒有大戶人家的底蘊,便是人們眼中逐利的商人——商人的地位是極低的,哪怕家财萬貫,在世人的眼裡,不過銅臭加身,低人一等。
為了傅小官能沾染一點文氣,傅大官費盡心思,最終放棄——因為事實證明傅小官真不是讀書的料。
傅大官嘴裡沒說,但心裡終究遺憾。
何曾想過這一大早春秀給他帶來了如此大的驚喜,這真的是……老天開了眼啊!
“老天開了眼啊!
我兒,我兒,有出息了!
”
“去下村将這兩幅字裱起來,要最好的匠人,此為我兒文昌之見證,不可大意。
”
“好的。
”
春秀領命歡喜的跑了出去,傅大官在廊間來回的走着,心情澎湃未能平息。
此行回府,大祭雲清!
我兒呢?
我得去好生問問。
傅小官此刻晨練完畢,坐在練武場的石墩子上看着白玉蓮耍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