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現在宮中何處?
本閣有要事要見陛下。
”謝遷急切對着一名內侍道。
他剛剛從内閣出來,看到午門外,跪倒了四五個人,陛下要懲罰他們,也夠了,何必非要鬧成這樣,成何體統,考慮再三,雖然覺得陛下是該整治這些人,可是也要再次勸谏一下,畢竟他們也隻是履行職責,風聞奏事,不就是禦史言官的責任,至于那些清流,也不過是人雲亦雲而已,小懲大誡就夠了。
內侍見識謝閣老,不敢怠慢,躬身拱手道;“謝公,不瞞您說,皇上有旨,到明日大朝會前,任何人不得再入宮,謝公可是要觐見皇上為那些人求情?
奴婢還是勸謝公一句,還是從了皇上的好,這些人也太無法無天了,今日是午門,明日,是不是就要去太廟,奴婢言盡于此,謝公自己好好想想吧!
至于觐見皇上,奴婢身份卑微,既然皇上有旨,奴婢自當遵從,還請謝公不要為難奴婢。
”
皇上去了哪裡,他還真的不知道,他隻曉得,皇上走時是跟劉公公一起,其他一概不知,他一個內侍哪裡敢探知皇上的去處,這是想幹什麼?
謝遷果真沒有再為難他。
而且,還對這個小小的內侍太監另眼相看,連他都能看明白的事情,自己這是怎麼了,罷了罷了,他們也算是咎由自取了,老夫也無能為力。
午門外以王瓊為首的衆人,已經搖搖欲墜,身體酸軟,雙膝已經沒有知覺,昏倒了,就被侍衛一桶水澆醒過來,繼續跪着,已經兩個時辰過去了,宮禁都要開啟了,看來這一次皇上是鐵了心不肯放過他們了。
高覽坐在背蔭涼的宮門下,搬來一套桌椅,上面擺着瓜果和茶水,喝着茶,吃着瓜果,好不惬意,太他娘的舒服了,當年,這幫子大臣,一個個眼高于頂,指摘他們的錯漏,動辄呵斥,現在風水輪流轉,皇上可不吃你們這一套,你在表現你士大夫氣節我看看,跪的舒服吧,三天呢,好好享受吧。
他們就眼瞅着高覽舒服的享受着瓜果茶水,暗自氣餒,這叫什麼事啊,聽了你王瓊的鬼話,現在好了,還不知道有命熬的過去不,就算有命熬過去了,皇上也不會放過我們吧!
深深的後悔,化作對王瓊的怨氣。
王瓊卻毫不在意這些,他堅信自己沒有錯,他隻是為了南京府七城百姓請命,皇上任性妄為,緻使民不聊生,大禍就在眼前啊,他甚為禦史言官,有監察百官和百姓的責任,進言勸谏本就是職責所在,他何錯之有?
午門外發生的事情,已經傳遍京城,議論之聲不絕于耳,所為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裡,一些讀書人被驅逐後,又不甘心失敗,在酒樓裡聚首,大肆抨擊,借着酒勁上腦,真是什麼都敢說,還算他們說的隐晦,借着詩詞歌賦來表帶對天子的不滿。
朱厚照要是知道自己被他們說成一位不納忠言,不理政事,玩物喪志,又淫糜奢侈的君王,不知道作何感想。
不過現在,他可能馬上就有麻煩了,京兆府的差役,和禮部司郎官到了,二話不說,沖進瓊樓。
“喲,各位官爺,這是怎麼啦,好大的陣仗啊,我這瓊樓可是清清白白的,官府都有報備登記,合法經營的,你們這樣闖進來,不好吧,萬一吓到我的客人,老娘還要不要做生意啦。
”老鸨迎上去,擋在庭中道。
“朱壽在哪裡。
”一個差役捕快站出來,看着她問道。
老鸨心中一驚,是來找朱公子的啊,她看了看京兆府的差役,還有禮部的司郎中帶着的幾人,心中明了,這是有人找晦氣來了,朱壽自己放棄狀元榜首,久不出現,往小了說,就是藐視朝廷,瞧不起朝廷的功名,往大了說,按你一個藐視皇權,也沒錯了,人要是在這裡被抓住,最輕也會被革去功名,這下可麻煩了。
“什麼朱壽?
誰是朱壽,差爺是不是搞錯了?
”老鸨的手悄悄的示意小厮去内院示警,嘴上卻故意道。
禮部司郎中站出來,道;“大明律,凡有功名在身生員舉子,入青樓、狎妓、宿娼、一經發現,取消考籍,剝奪免賦之權,杖八十,今日,本官接到有人舉報,特來查證,何人阻攔,就以阻攔官府辦差的罪名拿下。
”
跟随而來的幾位下屬中,還有一位督察院的巡察禦史,王公子幾人,辦事真是滴水不漏,連這一點也想到了,不過這可不是他們想到的,這份“功勞”當然是張彩的,他此刻就躲在街邊轎子裡,觀察瓊樓的動靜。
老鸨聞言臉色一僵,心中卻也不禁嘀咕;“那朱公子也不是個省油的燈,看吧,麻煩來了,可苦了我的女兒啊,不知道那朱公子能不能過了這一關。
”
京兆府的差役嚴肅的跨前一步,提着樸刀,喝道;“知府大人下令捉拿嫌犯,誰敢阻攔,直接拿下,給我搜。
”
老鸨側過身軀不再阻攔,現在,已經不是她可以擋下的了,要是她亮明身份,到時可以擋下,畢竟她也是大小一個錦衣衛千戶,現在錦衣衛在朝中如日中天,深得天子信重,得罪錦衣衛可沒有好下場。
但是她不敢亮明身份,暗衛是什麼,就是在暗處的錦衣衛,要是亮明身份,那就不是暗衛了,錦衣衛的制度可嚴苛着呢,就算是危及自己的生命,也不能洩露自己的身份,除非指揮使大人需要你這麼做,就算天子開恩,也不行,事後,還是會被處死。
不是錦衣衛嚣張跋扈到可以比天子金口還管用,而是永樂皇帝時期,就傳下來的規矩,當時的錦衣衛指揮使紀綱,可是讓人聞風喪膽,能止小兒啼,簡直到了談紀色變的程度,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這種嚴苛的制度所帶來的好處。
永樂皇帝先期靠着紀綱整饬朝綱,錦衣衛在哪個時期,真是風光無限,要不是紀綱自己找死,威脅到了永樂皇帝皇權,想必也不會得不到一個好下場吧。
朱厚照用牟斌的時候,就說過,錦衣衛被東廠壓制太久了,想要恢複往日的威勢風光,就要靠他自己了,現在牟斌就是這樣做的,不過他比較忠心,知道擺正自己的位置,知道自己這把刀的用處,所以,也深得朱厚照的欣賞看重。
老鸨是錦衣衛的暗衛,所謂,上行下效,有什麼樣的老大,就有什麼樣的小弟,所以她很自覺的不敢違背,現在她能做的已經做了,要是朱壽在這裡被抓了,她也無能為力,最多安慰安慰自己那可憐的幹女兒。
“不要管他們,讓他們搜。
”老鸨攔住手下。
這裡可是錦衣衛所設,負責打探大明各界人士的消息的場所,豈能任由人胡來,老鸨暗中吩咐一個手下,去禀告這裡發生的事情,她深深的記得牟斌有些敬畏的神色,對她告誡道;“不可怠慢,小心伺候,有事立刻禀告,不可擅專,朱公子有事情,你可報給本官知道,他吩咐你什麼,你照做就是。
”
耳邊,不由的又想起了那個朱公子的仆人,冷漠的對她吩咐道,自今日起,瓊樓不得要求玉容姑娘接客,要是有人敢怠慢或者欺負玉容姑娘,後果自負。
少爺的身份不是你可以打聽的,好好伺候着玉容姑娘,若有絲毫閃失怠慢,好自為之,好、自、為、之·····。
老鸨才想起自己做的好事,萬兩銀子就讓她昏了頭,越想越不對勁的她,好在想起來牟斌的吩咐,才派人去通知指揮使大人。
内院,花娘的小院中。
朱厚照正在惬意的聽着佳人撫琴,玉容的琴音堪稱一絕,比之前世所謂的樂器大家,不知高明了多少,記得他在前世讀到,列子·湯問中,有這樣一句,既去而餘音繞梁;三日不絕,左右以其人弗去。
如白居易的琵笆行,轉軸撥弦三兩聲,未成曲調先有情,聽花娘的琴,讓他漸感情生,頓起呵護憐惜。
一曲未終,忽然,被一道吵鬧的聲音打斷,花娘望着院門外的小厮。
朱厚照眉頭回頭打量了一眼,皺了皺眉頭,示意劉瑾去看看,然後微笑着對花娘道;“玉容小姐的琴,朕···真好,真好。
”他差點就要順口溜的說出朕了,幸好及時兜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