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的氣溫由盛而衰,雖然還處于較高的氣溫中,但經過了五、六月份的酷暑,令到大家對當下的天氣并沒有太大的抱怨。
剛剛的一場暴雨,更是一掃平日的那股悶熱,令到每個人都感到很舒爽,而經過雨水洗涮的葉子變得更加油亮。
到了下衙的時分,像是早已經約好了一般,各個衙門不斷有身穿青色官服的官員離開六部和其他部門的衙署,朝着或買或租的居所而歸。
身穿绯色官袍的官員則是沒有一個選擇步行而歸,都是選擇乘坐專屬的轎子,在耀武揚威的護衛陪同下招搖回家。
林晧然處理完手頭的事務,掏出那塊精緻的嶺南金表瞧了一眼時間,知道現在到了下衙的時點,便是起身準備回家。
在這個時代并沒有加班一說,加班的官員不僅赢不到别人的稱頌,甚至還會給衙門的運作增添不少麻煩,故而官員都會按時回家。
對于宗藩祿米的修改,其實早就制定了幾個方案,不過他并不急于将方案抛出去。
一來,現在事态并不算太過于明朗,還不知道哪套方案更合适;二來,若是方案抛出太快的話,反而顯得自己過于草率和魯莽,事情反倒是适得其反。
“十九叔,李尚書的轎子到了,咱們要不要等一等?
”林福已經等候在侍郎署的門前,卻是小聲地對着出來的林晧然詢問道。
一頂熟悉的紅漆轎子正擺放在不遠的二門前,已然是在恭候着李春芳,而李春芳應該很快就會登上轎子。
林晧然雖然是改革的領軍人,但卻是一個遵守規矩的人,哪怕他跟李春芳屬于對立的派系,亦是一直保持着對李春芳的尊重。
他并沒有在意多等一點時間,卻是負手站在轎子前。
沒多會,一個行色匆匆的身影從二門走了出來。
李春芳雖然從禮部下衙,但他的另一項工作剛剛開始,今晚輪到他入值西苑。
由于西苑并不管飯,他此時嘴裡還咬着一塊燒餅。
西苑的宮門不可能等人,一旦真的關上落鎖了,卻不是李春芳這個禮部尚書能夠下令打開宮門的。
他深知暴雨過後路滑難走,卻是沒有往日的從容,顯得争分奪秒地趕往西苑。
李春芳的嘴裡叼着一個燒餅準備鑽進轎子,似乎是聽到旁邊的老仆提醒了一下,卻是朝着林晧然這邊望了過來。
林晧然一直注視着那邊的情況,看着李春芳扭頭望了過來,臉上則是露出一絲微笑,并規規矩矩地給李春芳施禮送行。
李春芳心裡暗暗感動,對方這一個看似小小的舉動,其實透着對他的一份濃厚的尊重。
他亦是對林晧然回了一禮,這才匆忙鑽進轎子并吩咐道:“快,不可耽擱時辰!
”
轎夫心知不能耽擱時間,亦是即刻擡起轎子,但卻是沒有第一時間前行,因為一頂從右邊插過來的轎子已經擋在他們的前頭。
林晧然卻是看得真切,高拱的轎子突然從對面插過來,剛剛好擋住李春芳轎子的去路。
雖然耽擱的時間不多,但他卻見到那個老奴慌張地走向轎子,李春芳這個老好人似乎有些急瘋的樣子。
不過亦是沒有什麼後續,随着高拱的轎子離開,李春芳的轎子亦是跟随着離開。
林福在給林晧然揪開轎簾的時候,卻是小聲地說道:“十九叔,高侍郎剛剛應該是看到李部堂出來了,他不謙讓一下,實在是有點不懂禮數了!
”
“他不是不懂禮數,而是給李部堂下馬虎呢!
”林晧然猜到剛剛高拱的行徑隐含着其他的意圖,彎着腰鑽進轎中道。
林福的眼睛一瞪,顯得有些難以置信地道:“他……他隻是右侍郎!
”
“人家可不是一般的禮部右侍郎,起轎吧!
”林晧然顯得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便是閉上眼睛淡淡地吩咐道。
高拱的牌面确實是漂亮,不僅有着足夠的資質,而且還是裕王資曆最深的老師。
現在他已經出任禮部右侍郎,将來入閣拜相是闆上釘釘的事情,甚至有很大的機會出任首輔。
在大明做官,特别經曆了嘉靖朝的大禮儀事件,緻使聖眷成為了官員地位最為關鍵的一個因素。
當嚴嵩聖眷無敵之時,卻是做了足足二十年的首輔,更是創下八十二歲仍然身處百官之首的曆史記錄。
隻是随着老邁,當聖眷不再之時,這位權傾朝野的老首輔亦是隻能灰溜溜地返回江西老家。
高拱跟裕王的關系簡直是情同父子,一旦裕王繼承大統,那麼高拱必定會被重用,甚至是直接被扶上首輔的寶座。
林晧然心裡卻是暗歎一聲,這宗藩祿米的事情已經夠頭疼了,現在高拱到禮部擺明是要奪話語權,接下來的日子怕是不得安甯了。
轎子回到了靈石胡同,直接到最裡面的林府前院落下轎子。
家宅,在這個時代屬于私人領土。
作為當朝禮部左侍郎的府邸,哪怕是順天府亦是不敢闖進來,這裡宛如是一方天地般。
林晧然已然是這個宅子的守護神,肩上有着丈夫的責任,随着轎簾子被揪開,他微微躬着身子從轎子走出來。
“夫君,你回來了!
”
身穿着诰命服的吳秋雨跟着以往一般,亭亭玉立地站在轎子前,規規矩矩地給走出轎子的林晧然見禮道。
林晧然在原地站定,對着吳秋雨輕輕地點了點頭。
“妾身見過夫君!
”
氣質高雅的花映容從吳秋雨的身後出現,卻是給人一種意外的驚豔,同樣規規矩矩地施禮道。
在當下的林宅中,已然是一夫兩妻的模式,不過倒還算是融洽。
花映容是一個知道分寸的女人,吳秋雨則是有着容人之量,故而從來沒有出現過争執。
林晧然面對着眼前兩位絕色佳人,卻是伸手摸了摸肚皮微笑着道:“為夫有點餓了,讓廚房準備膳食吧!
”
吳秋雨當即應了一聲,便是吩咐旁邊的丫環。
在這個家裡,吳秋雨是這個宅子的主母,這亦是他正妻的身份和地位的象征。
花映容雖然性情孤傲,但亦知道她争不過這個吏部尚書的女兒,卻是樂意做西院的小半個主人。
林晧然換下官服到飯廳的時候,飯桌已經準備妥當,而吳秋雨和花映容正在聊着天,氣氛顯得很是歡快的模樣。
吳秋雨不是呆萌的女人,第一時間便看到林晧然進來,當即吩咐着上菜。
“你們聊什麼這麼開心呢?
”林晧然在主座坐了下來,顯得好奇地詢問道。
花映容掩嘴淺淺一笑,吳秋雨卻是幽怨地道:“咱們女人家子的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