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崇古山西蒲州人,嘉靖二十年進士,初授職為刑部主事,由郎中始,曆任安慶知府、汝甯知府,調任常鎮兵備副使,陝西按察使,官至河南右布政使。
河南右布政使是從二品的官職,此次廷推的都察院右佥都禦史巡撫甯夏僅是正四品,這裡已然是下降了足足三級。
隻是在大明的官員體系之中,京官和地方官員早已經形成了兩個不同的體系。
京官外放地方通常是會官升三級進行任命,而地方官員想跳到京官體系不僅困難重重,而且還要降低品階進行任職。
像昔日被外放地方的徐階,從推官升任到正四品的江西按察副使,但被“提拔”回京亦是出任從五品的司經局洗馬。
現在王崇古是地方官員,如果能夠以正四品的都察院右佥事重回京官體系,實質已經算是“明降暗升”。
哪怕今後不能重回京城本部任命,那亦能夠在各地的督撫中調任,遠比一個有品級而無權的布政使要強。
正是如此,楊博推舉王崇古争奪都察院右佥都禦史,卻不是要坑害這個山西蒲州同鄉,而是給予王崇古從地方官員變成京官的契機,從而開啟新的仕途征程。
王崇古雖然昔日在刑部碌碌無為,且因當年京察中的中下等考語而被外放,但在地方上卻是擁有了一份比較漂亮的履曆。
特别出任常鎮兵備副使的時候,雖然南直隸常鎮并不在抗倭的第一線,卻是得益于胡宗憲誘殺汪直和徐海兩大倭寇團夥,令到他跟随俞大猷殺了一些殘倭,從而因功升任陝西按察使。
王崇古擁有一份漂亮的履曆,不論是資曆還是地位已然都要遠勝于張偉,在楊博抛出這個人選之時,很多人都認為張偉是必敗無疑了。
督撫的廷推通常推選二到三人,一個主推和一兩個陪推,而這次除了通政司右通議張偉和河南右布政司王崇古,還有提學禦史徐爌。
廷推的地點安排在西苑的紫光閣,這是嘉靖召集群臣議事的場所,不過他們選擇的是偏殿。
除了戶部右侍郎兼倉場總督黃養蒙在通州城沒有到場以及吏部左侍郎董份已經離京前往山東,有資格參與此次廷推的二十三位官員陸續到場,參與此次的會推大典。
跟着往朝天天早朝能夠相見不同,現在這麼多大臣齊聚一堂,卻是一次難得的相聚,不少官員已然相互熱情地攀談起來。
同年、同鄉和舊僚早已将彼此緊密地相連。
像兵部尚書楊博和刑部尚書黃光升是同年,吏部尚書吳山和工部尚書雷禮是同鄉,戶部尚書嚴讷和禮部尚書李春芳是舊僚。
尚書一級的關系都能相互如此親密,下面的侍郎和通政使等三品官員的關系更是錯綜複雜,緻使大家很是熱切地攀談起來。
内閣大學士徐階和袁炜二個人亦是到場,不過他們并不會參與廷推,隻是過來旁聽。
按着慣例,主持地方督撫廷推的官員是吏部尚書。
雖然内閣閣臣的地位不斷拔高,到了本朝更是出現了嚴嵩這種“獨相”,但大學士在明初僅是正五品的官員,根本沒有參與的資格。
在這個講究祖制的時代,哪怕内閣首輔的權柄足夠大,但他們亦是要遵循這個傳統,故而内閣大學士不參加廷推成了慣例。
當然,雖然他們不直接進行參與,但徐階作為徐黨的黨魁,加上他是廷推結束和皇上相連的紐帶,很大程度地影響着最終的結果。
在這個偏殿中,早已經準備好相應的椅子,衆官員則是紛紛入座。
明朝是一個很注重儀式感的國度,在祭祀雲雨風雷嶽鎮海渎山川等神派遣武伯爵,祭祀土地神和五谷神則派遣公爵,而祭祀太廟或孔聖人則是非朝中重臣不可。
廷推原本有坐推和立推兩種,卻是以“立推為尊,坐推為卑”。
隻是到了本朝,内閣、尚書和部分侍郎及重要總督的任命權則在牢牢地掌握在皇上的手裡,采用的都是“特旨”進行任命。
現在留給官員廷推都是不甚重要的官職,參與廷推的每個官員的地位都比所推選之人地位要高,自然采用的都是坐推了。
吏部尚書居左而坐,兩位閣老則是居右旁觀,其餘官員則是分列兩旁。
五位尚書和左都禦史并不存在固定的排序,戶部尚書嚴讷和禮部尚書李春芳都已經是準閣老,但坐在第一位的則是兵部尚書楊博。
對此,很多官員卻是暗暗地交換了一個眼色,默默地觀察着事态的發展。
按照以往的慣例,坐在第一位的則是資曆最高的工部尚書雷禮,其出任尚書已五年有餘,是最高資曆的老牌尚書。
不過楊博是嘉靖八年的進士,且似乎将他在地方挂職兵部尚書的任期亦是算上了,卻是當仁不讓地坐到了首座之上。
衆官員看到工部尚書雷禮臉色平靜地坐在第二個位置,而上頭的兩位閣老都沒有選擇吭聲,亦是權當沒有瞧見般。
隻是大家心裡都明白,這個楊惟約是持寵而驕,已然是要借此标榜自己才是閣老之下第一人。
林晧然雖然資曆尚淺,但終究是禮部左侍郎。
由于任命在戶部左侍郎馬森的前面,故而他亦是位居馬森之上,前面則是别外三位六部左侍郎,地位已經是位居第十二了。
他亦是看到楊博搶到雷禮的前面,隻是看到當事人工部尚書雷禮都沒有進行争執,他這個“外人”自然是不會多嘴。
官場其實很是微妙,很多東西都不是一成不變,特别是攤上這麼一個不按規矩出牌的皇帝,令到這個朝廷亦是跟着混亂了。
考功司郎中陸光祖突然從外面匆匆走進來,在吳山的耳邊嘀咕一句,吳山的臉色肅然,則是扭頭望了林晧然一眼。
林晧然發現嶽父朝他望過來,臉上顯得滿臉無辜地望過去,眼睛似乎還帶着好色之色。
吳山終究沒有讀心之術,并不是看穿林晧然的内心。
先是跟着徐階和袁炜低聲交談,似乎是有了答案,這才走到殿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