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地獄礦場
“少爺,您不是一向主張韬光養悔,不主動與英國人發生對抗,以避免對方把矛頭指向我們嗎?
”
範阿生對發生的一切憂心忡忡,私下裡找到劉福壽,希望能夠勸服他收回成命。
不管從哪個角度看,現在與英國人撕破臉實着不智。
“阿生,愛德華這一招是明謀,不斷壓縮我們的生存和騰挪空間,而背後就是萬丈懸崖,唉……退無可退啊!
”
李福壽長歎了一聲,目光看着遙遠天際說道;“在這片蠻荒的澳洲大陸,我們被白人的貪婪和敵意包圍,想要掙紮出一條生路,必須要痛下決心硬碰下,付出流皿犧牲是避免不了的。
”
“少爺,我們可以把自己的核心人員收縮回來,這樣也能争取一些時間。
”
“沒用的,紅河山這塊牌子剛剛創立,完全靠着一股信心支撐着,是我們凝聚在澳華人的利器,若是就這麼任由白人騎到脖子上欺淩羞辱,我們依然做縮頭烏龜,一旦口碑崩壞,那麼再也樹立不起來了,華人從此後就是一盤散沙,隻能聽任土澳白人的欺淩。
”
“可……這代價也太大了。
”範阿生的臉色非常難看。
“呵呵呵……這倒不一定。
”李福壽展顔一笑,他已經得到州長弗蘭克方面的立場回饋,證實了自己的猜想。
“您的意思是……”範阿生有些不明白。
這年代的華人對鬼佬有一種天生畏懼,特别是向來霸道的英國佬,一言不合就動手,搶人搶糧搶地盤,年年征戰,所向披靡。
英法聯軍發動的鴉片戰争,徹底擊破了東方神州的天朝上國迷夢,那種深入骨髓的傷痛殷鑒不遠,刻印在華人的記憶中。
“阿生,想若要緊跟我的腳步走得更遠,今後擔負更重要的職司,必須要有開闊性的世界思維,首先要學會英語才能夠與鬼佬交流,更加深入的了解他們……”
李福壽說了一段莫名其妙的話,長長的呼出心中的郁結之氣,苦笑了一下解釋道;
“在這之前,我的思想也走入死胡同了,隻看到大英帝國海洋霸權的強大,英國領先世界的的文明和工業科技,卻少算了人心。
白人不單純藐視黑人,也藐視華人,同時也藐視窮白人。
歐洲貴族藐視平民,平民藐視鄉下人。
法蘭西藐視包括德國在内的中東歐人,德國藐視奧匈帝國,奧匈帝國藐視俄國,俄國人藐視奧斯曼帝國,而英國人則藐視所有歐洲大陸國家,包括他們自己人。
歐洲從來就不是一個整體,而是一個四分五裂的大陸,從文化語言到習俗割裂得非常厲害,互相間既交流又疏遠,數百年來恩怨糾葛,相愛相殺,即合夥打劫世界又互相提防。
英國人内部同樣如此,英國人防範英國人,這就是我們可以利用的機會。
”
這繞口令一樣的解釋,弄得範阿生滿頭霧水,神情不解的看着李福壽說道;“屬下愚鈍,還請少爺明示。
”
範阿生是李福壽的絕對心腹,也是最早跟随自己的老人,做事向來勤勉忠心,李福壽難得的耐心解釋一番,希望他經曆這些後,能夠迅速成長起來挑重擔。
“雖然都是英國人,但倫敦和坎培拉不是一條心,坎培拉不願意倫敦手伸到澳洲來,那樣必然侵蝕自身利益。
做主人的狗,哪有自己關起門來做山大王舒坦。
同樣的道理,各自治領也對坎培拉心懷戒具,不願他的手伸到自己的盤子裡來。
大家都是平起平坐的自制領,同屬于大英帝國維多利亞女王陛下屬臣,憑什麼我要聽你的?
而在昆士蘭州,弗蘭克和愛德華因為所處陣營對立,對待包括洪門在内的華人勢力态度也不同。
所以,這就是我說的英國人防範英國人,佛蘭克這條老狐狸希望看到愛德華倒黴,如果死了更好。
對我們而言;
留着愛德華牽扯弗蘭克的勢力,以免其兔死狗烹,對我們反而更有利,所以隻能予以嚴重警告,而不能傷其性命。
”
這麼深入簡出的解釋一番,範阿生終于恍然大悟,連連搖頭感歎;
彎彎繞太多了,這種傷腦子的活兒,真不适宜自己。
以後還是安心的聽從少爺的吩咐,讓幹啥就幹啥,對了……盡快要把英語學會,這事兒不能拖了。
兩日後,下午四時許
丹尼斯金礦場
這裡是整個帕爾默流域最大的金礦場,占據着二十幾公裡長的河道,出産金砂的量最大,礦場裡的淘金者也最多。
整個礦場裡有2300多名華人淘金者,千餘名白人淘金者,站在高處望去,河道裡密密麻麻的都是人頭,站在水中,彎腰低着頭用簸箕一點點的篩選金砂。
仔細分辨
白人淘金者一般都靠近岸邊或者在淺灘上,水深最多不過大腿,幹起活來比較輕松。
華人淘金者更多的聚集在深水中,最遠的河水甚至到了頸部,必須要一個猛子紮下去才能鏟起河裡的泥沙,然後舉高手慢慢篩選,需要付出幾倍的體力。
這份錢不好掙,不但要忍受白人打手的辱罵,提防被滿懷惡意的白人淘金者盯上,而且天天泡在冷水中,身體備受摧殘。
年輕人幹了幾年就落下一身病,每到陰雨天氣的時候,關節疼痛難忍,隻能咬着牙默默忍受。
此時臨近收工
河水裡的勞工拖着疲憊的身軀上岸,有人拿出酒壺向嘴裡面猛灌一大口,辛辣的酒液吞入腹中,感覺渾身寒意頓時退去。
俗話說春寒料峭。
别看陽光下春光明媚,曬在身上暖洋洋的,可是河水裡還是冰紮涼,幹一陣子就得到岸上活動下暖暖身子,要不然身子骨真吃不消。
臨近收工,是金礦場一天中最混亂的時間。
心懷歹意的白人淘金者就像非洲草原的秃鹫一樣,早就盯着華人勞工的一舉一動,此時開始下手了。
華工們警惕的猬縮成團,大群的聚集在一起,白人淘金者手裡揮舞着武器,将一個又一個華人硬拽出來搜身,敢于反抗的立馬拳腳齊下,一頓暴打。
沿河流域到處一片喧嚣,慘叫聲,嘶喊聲,咒罵聲不絕于耳,一幅臨近末日的圖景。
備受欺淩的華工在無助的掙紮,殘暴的白人刀槍齊下,殷紅的鮮皿很快染紅清澈的帕爾默河水。
搶到金砂的白人不顧受害者的痛苦失聲,狂笑着将目标轉向下一個……
這裡施暴者有英格蘭裔,愛爾蘭裔,意大利裔,法國裔,德國裔,荷蘭裔和混皿土澳人,唯一的共同之處是擁有白色皮膚,肆無忌憚的施害者。
暴力行為瘟疫一樣的傳染開,白人在暴行中獲得亮閃閃的金沙和無與倫比的興奮,感覺此刻就是馬其頓大帝附體,站在世界巅峰。
手持長槍的金礦場武裝護衛們,三五成群的站在不遠處指指點點,眼神裡露出興奮神色。
他們沒有半點幹預的意思,反而不時将逃出來的華工一腳踹倒在地上,然後猖狂的大笑起來……
丹尼斯礦場此刻演變成地獄礦場,欺淩和羞辱無處不在,搶劫惡行無人制止反而變得越發暴虐起來。
距河邊不遠的山坡上,築着一排木屋。
一個穿着絲綢襯衫的年輕男人懷裡摟着衣衫不整的漂亮女人從房間裡走出來,眼睛眯縫着躲避下午強烈的陽光照射,環顧一片混亂的河灘咧嘴笑了;
“瞧瞧……阿麗塔,這是一場多麼美妙的交響樂啊,在這裡你能看到财富和權力交織,是不是讓你又興奮了起來?
”
“我……約翰-丹尼斯少爺,我有些害怕。
”
“害怕……怎麼會?
”
“這太可怕了,讓我想起英格蘭老爺率領打手沖進愛爾蘭村莊,他們瘋狂的鞭笞見到的任何一個人,哪怕是牧羊犬也不放過,村莊裡到處都是躺倒哀嚎的人們,房舍在燃燒,母親在哭泣……”。
說到這裡
阿麗塔柔弱的身軀不禁顫抖起來,大滴的淚水從美麗的面頰滑落,一隻手試圖捂住兇口,那裡露出大片讓人驚心動魄滑膩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