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莊兄?
”
在見到李郃的當日,惠施自然而然也看到了與李郃同桌喝酒的田讓與莊周,吃驚地睜大了眼睛。
不過再一想他就釋然了——莊周來見李郃,可不就是他寫的推薦信麼!
然而他并沒有想到,莊周并沒有向李郃出示他那份推薦信。
再說李郃,惠施在少梁住了三年餘,而且還是住在李郃治下的舊梁,李郃對他自然也不陌生,見到惠施便開玩笑似的招呼道:“喲,這不是惠相麼?
來來來,快快入席。
”
“豈敢豈敢,梁城君莫要取笑在下了。
”
惠施連忙表示謙遜,但心中卻十分受用,依言坐入席中。
李郃對惠施印象很好,聞言微微一笑,待惠施入席後便替他介紹道:“這位是你們宋國的墨家钜子,田襄子……钜子,這位也是宋人出身,即将在魏國出任相邦之位。
”
“原來是田钜子。
”
惠施連忙向田讓行禮,而田禮亦微笑回禮,笑着稱贊道:“賢弟年紀輕輕便能出任魏相,果真是大才。
”
别看他們二人相互吹捧,但其實都是賣李郃的面子,畢竟惠施也是大氏族出身,此前與宋墨沒有打過交道,而如今他即将成為魏相,更不可能會與宋墨有什麼交集,若非李郃,他二人幾乎不可能在同一張桌上喝酒。
而對于田讓來說也是如此,惠施即将貴為魏相又怎樣?
于宋國何益?
于宋國百姓何益?
于他宋墨又有何益?
而就在雙方相互吹捧之際,李郃又擡手指向莊周,笑着說道:“這位……想必就更不陌生了,老莊。
”
惠施目視着莊周,剛準備含笑點頭,忽然心中一愣:“老莊?
”
“……”莊周神色古怪地看着惠施。
曾幾何時,他與惠施少年老成地用‘老惠’、‘老莊’相互稱呼,誰曾想惠施赴魏數年之後再見他時,卻改稱他為‘莊兄’,反而是身邊那位梁城君,雖然對方一開始也是稱呼他為先生,但在相處幾日過後,雙方卻相互喊起了‘老莊’、‘老李’。
莊周當然明白,這代表着這位梁城君更加機敏,敏銳地察覺到了他的喜好,投他所好,但人家堂堂邑君不顧身份陪你這樣稱呼,這份氣度也是讓莊周十分佩服。
相比之下,惠施這位故友的氣量,就不如這位梁城君了。
惠施自然不知莊周心中所想,雖然他也很驚訝于李郃居然不顧身份喊莊周為老莊,但要他來喊,他如今卻是喊不出口了,最後還是循規蹈矩地喚了一聲莊兄。
這讓莊周有些失望,在他看來,這意味着惠施已經被外界的禮節所牢牢束縛住了,再也不是他自在逍遙的同伴了。
當然,對于摯友得償所願,莊周還是很高興的。
随後,四人一邊喝酒,一邊聊起了商丘的事。
反正事情已經辦成了,惠施也不隐瞞,将他前赴商丘,代表魏王與新任宋公戴罕簽署盟約一事告訴了衆人:“……為答謝魏國相助驅逐昏君,商丘割讓定陶邑獻于魏國,而龐将軍麾下的魏軍,也會在一個月内撤離宋國。
”
在這番話時,他的情緒是很高昂的,畢竟從他的立場看,魏國得到了富饒的定陶邑,又迫使宋國成為了魏國的臣國,而宋國也避免了亡國,這豈不是皆大歡喜?
不得不說,以惠施的立場而言,他這麼想确實沒什麼問題,畢竟他雖然也是宋人,但卻是魏國日後的相邦,在他心中,魏國的利益要在宋國之前,但這話聽在田讓、莊周耳中,卻是十分刺耳。
割讓定陶,屈服于魏國,喪權辱國,這叫什麼皆大歡喜?
雖然二人也明白商丘是委曲求全、别無選擇,但即便如此,二人對新君戴罕的印象還是差了幾分。
相比之下,反而是李郃的态度更為中立。
不過他也明白,既然魏宋兩國停戰,那他也沒辦法再‘趁火打劫’占宋國的便宜了,除非那篡位的新宋公戴罕也是個昏君。
想到這裡,李郃笑着對田讓與莊周道:“既然如此,在下也沒必要繼續逗留宋國了,钜子,老莊,不如我等就盡快前往少梁吧。
”
“好。
”田讓點點頭,旋即再次感慨地拱手對李郃道:“容在下再次感謝梁城君,若非梁城君,此番我宋國百姓定會遭遇一場浩劫。
”
“钜子缪贊了。
”李郃笑着說道:“其實我來宋國,也是趁火打劫,钜子不罵我我就心滿意足了。
”
“哈哈哈。
”田讓哈哈大笑。
他當然知道李郃說的‘趁火打劫’是指趁機拐帶他宋國的百姓,但他真的生不起半點怪罪之心。
衆所周知,天下各國中唯獨少梁的百姓最幸福,一個勞動力一年保底十二石糧食,旱澇保收,損失全由國家負擔,縱觀整個天下,哪個國家有這魄力?
唯有少梁,從六年前起,全國就再也沒有發生過一人餓死的例子,單這一點,就足以令各國羞愧。
而這也是田讓放心讓宋國百姓遷徙至少梁,甚至願意出面替少梁保證的原因。
從旁,莊周亦點了點頭:“這些年,我不止一次聽說過少梁之名,去看看也無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