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書省。
自從玄武門之變後,這中書省便成了天下的中樞,幾乎所有的表、奏、疏統統需先經過中書省,此後再由中書令和左右輔官進行決策,甚至還負擔了草拟诏書的職責,中書省尚書令可謂掌佐天子執大政,而總判省事。
因此,在人們心目中,中書令房玄齡便大唐的宰相,權勢滔天。
房玄齡每日到了中書省,并不會急着去參議機要,而是先巡視中書省,而後再不疾不徐的召見佐官們議事。
他擅長謀略,所以天下的事,到了他的手裡,幾乎都是井井有條。
今日一早,他剛剛坐定,早有人奉上煮好的茶盞,房玄齡微微阖目,不鹹不淡的呷了口茶,這時,卻有人來:“房公,房公,這篇奏表,房公要看看。
”
房玄齡擡頭,見來的乃是中書省右仆射杜如晦,杜如晦和自己一道輔佐皇帝輔政,一向很有默契,他笑吟吟的看了杜如晦一眼:“杜公也有疑難不決的事嗎?”
外頭的人都在傳言,說房玄齡善謀,杜如晦擅斷,這當然不是空穴來風,這是因為杜如晦确實很有決斷力,現在房玄齡以此打趣,杜如晦不急不惱的笑道:“你看了便知。
”
房玄齡接過奏疏,打開,一看......臉微微一沉。
“陳繼業......此人,杜公可有印象?”
“孟津陳家。
”杜如晦捋須,帶着暧昧不清的樣子。
房玄齡颔首:“這陳家的人......還真是......”
房玄齡随即搖頭:“真是老樣子啊。
”
杜如晦不禁苦笑:“房公也不能這樣說,想當初,陳家的先祖,也曾有過不少令人神往的人物。
”
這言下之意是,好像子孫們不太争氣。
房玄齡不禁莞爾:“這奏疏,怎麼看?”
“此私怨爾,還是呈報入宮,聖裁吧。
”房玄齡覺得有理,因為這篇奏疏,實在是有點敏感,這陳繼業新上任了鹽鐵使,就開始哭哭啼啼,大倒苦水。
問題的關鍵在于,他哭訴有人侵占了鹽井,不肯繳納鹽稅,這件事房玄齡和杜如晦卻不好去管,因為這畢竟是尾大不掉的問題,哪怕是他們想管,那些侵占鹽井的王公們,也不會善罷甘休。
可你若是置之不理,又不成。
陳繼業的身份太敏感,是東宮舊人,陛下起複他為鹽鐵使,或許是想做一個表率,告訴天下人,你看,連陳繼業這樣的人朕都既往不咎,還給他官官厚祿,可見朕的心兇比汪洋大海還要廣闊啊。
因此,也不能苛責了這陳繼業。
當然,最令房玄齡和杜如晦疑惑的是,聽傳聞陛下好像收了一個陳家人做弟子。
很費解啊。
陛下這到底有什麼深意呢?
也罷。
不想這些。
鹽政的事既然中書省處理不了,就讓皇帝裁決吧。
房玄齡咳嗽一聲,叫了一個中書舍人來,将奏疏交給舍人,交代一番,舍人退下。
于是,房玄齡再沒有将奏疏放在心上,繼續伏案理政。
等到了傍晚時分,一臉疲倦的房玄齡準備下值,他起身,有中書舍人侍候在一旁,房玄齡突然想起了清早的事,問倒:“今早送去的奏疏,陛下可有裁決?”
中書舍人道:“陛下看罷笑了笑,便沒有理會了。
”
“噢。
”房玄齡大抵明白了皇帝的意思,這件事......皇帝不想管。
可房玄齡不知道的卻是,接下來發生的事卻成了他的噩夢。
皇帝不想管,可那陳繼業好像吃錯了藥,似乎覺得自己遭受了巨大的陰謀,在一次沒有得到理會之後,第二日,第三日,依舊上書。
一把鼻涕一把老淚的表示自己不堪任,要乞老還鄉,一副慘遭戕害的口吻。
房玄齡看得看瞪口呆,他算是徹底服了,這是牛皮糖嗎?
三日之後,房玄齡不得不帶着奏疏,入宣德殿觐見。
李世民此時卻在案牍前,手裡拿着一封書信,他看着書信,皺眉,沉吟着不做聲,良久,将書信抛到一邊,恍惚之間,口裡喃喃說着:“真是喝酒誤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