邊月随弓影,胡露拂劍花。
永興十一年春末,塞北之北,貝加爾湖附近的一處平原上。
周軍大營連綿起伏。
大戰之後的氣息,彌漫着整個軍營。
天涯靜處無征戰,兵氣銷為日月光。
沈遷帶着親衛巡營完畢,駐馬在山坡上,眺望着異域風情的土地,心中輕輕的一歎。
永興十年五月,他率十萬精銳大軍出塞。
平定漠北娜敏公主的叛亂,将其人頭懸挂在和林城外,餘者累京觀。
然後,率軍北上,與沙俄東進的八萬大軍交戰。
曆時數月,誘敵深入,擊潰沙俄大軍,隻有約五千人逃走。
陣斬其元帥波沃洛夫。
周王朝與沙俄帝國的第一次大規模的碰撞,取得空前璀璨的勝利。
此戰之後,不僅中西伯利亞盡在掌握中,西西伯利亞的平原,亦在周軍的兵鋒之下。
沙俄帝國的執政者,現在要考慮不是東進戰略,而是能否保住富饒的西西伯利亞。
鹹海,夷播海周邊諸族盡皆臣服。
這一戰打出國威。
然而,他為國朝名将,指揮作戰,向來體恤士卒,傷亡較少。
此戰軍中傷亡卻高達到三萬。
這令他心中情緒不佳。
誓掃胡奴不顧身,三萬貂錦喪胡塵。
而且,京中的局勢,亦令他擔憂。
京中有消息傳來,永興天子在病中。
沈遷原來親衛首領徐伯的長子徐桉輕聲勸道:“二爺,沙場征戰,生死由命。
我聽鴻胪寺的翻譯說,沙俄那邊比我們這裡的醫療條件還差。
士卒若牲口。
”
沈遷沉默的看着夜幕下的遠方草原。
晚風吹着他的披風,獵獵作響。
仿佛應和着風中飄揚的紅色的周軍大旗。
“踏踏”的馬蹄聲由遠而近,數名周軍信使飛奔而來。
看情況,是從漠北而來的。
一名校尉滾鞍下馬,單膝跪地,報道:“骠騎将軍,京中來信。
”
沈遷接過信件,看着信簽的印章,神色微動。
這是賈環的印章:昭文居士。
拆開看完,禁不住仰頭大笑!
“二月初八,永興天子薨。
環自金陵來,已定京中局勢。
于喬當提兵橫掃西西伯利亞,盡取烏拉爾山以東之地。
政治之策,無他,唯二字:廢奴!
”
…
四月底,整個京城仿佛處在一片沸騰、歡樂的海洋中。
漠北傳來大勝的捷報,緊接着,南洋哇爪的叛亂平定。
全國的報紙都在連篇累牍的報讀、解讀這兩場戰争。
北勝沙俄帝國,南定土人叛亂,連續的大勝,提振着周王朝國民的士氣、榮譽感。
京中的氛圍,就仿佛是這初夏般炙熱!
而一個月前,賈府盛景,賈環為帝師之事,在公衆的輿論中逐漸的消失。
六月底的微風帶着夏季的燥熱,透窗而來。
西苑,含元殿宮殿群,臨太液池的一處雕梁畫棟的樓閣中。
賈環在此教授着治平天子甯炎《明史》。
雖說他以公孫傑、甯熾為甯炎讀書的學伴,但有些課程,他必須要單獨教。
樓閣中,窗明幾亮。
盛夏上午的陽光灑落在書桌,書本上。
賈環來回踱步,說道:“明萬曆天子深居宮中幾十年,号稱不理國事,明中樞官職空缺近三分之一。
然而,朝廷還能繼續運轉,沒出大錯,安世以為,這是為何?
天下人皆以為萬曆天子不理政務。
但萬曆年間的三大征,皆是出自其手。
今國家疆域數倍于明朝,安世以為,如今的情況,當如何為天子?
”
甯炎為太子時,自是由宿儒、翰林教授經義、學問、禮儀。
但,他年紀尚幼,未取表字。
而等現在他登基,誰可稱呼天子的表字?
三月中,拜師時,賈環賜字:安世。
這個表字,亦蘊含着賈環對甯炎的期許。
甯炎時年十三歲,他的容貌肖似永興天子甯淅,又繼承了一些甄的美貌,于清秀之外,還顯得俊朗。
很精神的小夥子。
這時,身穿着淺白色的龍袍常服,坐在書桌後,目光追随着賈環,帶着尊敬。
這種啟發式的教學,令他頗感興趣!
而這段時間以來的教學,亦令他認可賈先生的學識:天文地理,世間萬象,自成一個體系。
甯炎想了想,遲疑的答道:“賈先生,第一題,是不是可以解釋為朝廷體制猶在?
第二題,如今疆域大增,我親政後,自當勤政。
”他精力充沛。
賈環搖搖頭,“以第一個問題的語境,說明沒了天子,朝廷一樣可以運行。
關鍵在于政治制度。
第二個問題,安世,天子勤政可以暫時解決問題。
比如明太祖,明成祖都很勤政,那之後的皇帝呢?
治标不治本。
”
甯炎一怔。
賈環再道:“天命在甯氏。
但,天下的權力不必集中在皇帝一人手中。
一個人的精力,智慧終究是有限的!
必須要借重天下的聰明人治理國家。
所以,明有内閣,本朝有軍機處。
”
甯炎沉思着。
賈環并沒有打擾甯炎思考,微微一笑,走到他的案幾邊,坐下喝茶。
這時,樓閣下傳來腳步聲。
片刻後,就見甄太後一身粉色長裙宮裝,帶着兩名侍女走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