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問起其他幾個作者,呂惠卿便起。
忽又想起一件事,他想讨皇帝高興,也沒深思就說了出來:“這幾個作者,除開石越和桑充國之外,另四人皆是參加今春省試的舉子,而且其才學果然也不錯,揭名之後,臣見這四人皆得殿試,名單早已呈了上來,皇上屆時可以留意。
”
“哦?
真有此事?
此事也足以稱為一段佳話了。
”皇帝心情甚是暢快。
※※※
沉醉在春風得意之中的呂惠卿在皇帝面前做了個順水人情送給唐棣等人,而唐棣他們的心情此刻也相當不錯,一邊享受着進入殿試的興奮,一邊呆在桑宅幫石越寫另一部更為驚世駭俗的著論。
這一段時間來拜訪桑府的人更加多了,而且身份也高了許多,蘇轼畢竟是主考官之一,還要避嫌,因此隻邀石越上他府上談論過幾次。
而如曾布、王安禮等人就沒什麼顧忌的,這等人物上門,把桑俞楚唬得不行,他家到他這一代為止,所見過的最大的官不過是知府。
石越卻當沒事人一樣,隻照着普通朋友一樣的接待,那曾布和王安禮畢竟不是俗人,對此絲毫不以為意,反而覺得石越此人果然不是凡品。
石越深知曾布和王安禮都是與新法關系相當密切的人物,一個是王安石最堅定的支持者,新法的幹将;别一個則是王安石的弟弟。
雖然他早就知道變法必以失敗而告終,但是任何一個想要有所作為的人處于他的境況,都會希望自己能夠給王安石一點意見,幫助王安石擺脫變法失敗的宿命。
因此在和曾布、王安禮的交流之中,旁側斜擊的了解新黨核心層的真實想法,是石越最用心的事情。
而曾布因為石越在《論語正義》中表現出的大膽與革新的思想面貌——雖然言必稱三代古聖,但是其新的思想與任何有識之士都能感覺到的。
曾布私下裡就對王安石說:“這是托先王之名行立法之實。
”所以對于石越,他是抱着一種争取的态度來的,他希望幫助王安石招攬這個人才。
在石越面前,曾布毫不忌諱的大談王安石的抱負與才學,幾乎把新法的大緻設想合盤托出,希望憑此折服石越。
在桑府後花園的水榭之上,石越和略顯瘦小的曾布把酒論政,桑充國等人則在一邊作陪。
“石公子《論語正義》見解非同一般,在下冒昧,敢問足下以為方今天下大勢如何?
”酒過三巡,曾布不免要投石問路。
“誠如王相《本朝百年無事劄子》所說,現今大宋,隐患重重,若勵精圖治,則是賢臣良佐大有為之日,非守成之時也。
”石越小心的回答着。
“噢,那麼以石公子之見,勵精圖治當以何為急務呢?
”
“在下淺見,以為本朝之弊有三:冗兵、冗官、吏治。
自當以此三者為急。
”
“石公子所見未遠,若依下官之見,則其關鍵隻在理财。
”這自然是王安石的論調,“夫國家不可以無兵無官,若有善理财之人,則财政之入足以解決這些問題。
”
石越并不想争論,隻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反問道:“曾大人,吏治的問題亦可依理财來解決嗎?
”
“吏治國家自有成法,隻須依法而行,并無大礙。
”曾布不以為然。
“然而在下卻聽說,要治理一個國家,就需要有賢臣,如若地方官長與各司主管不賢,雖良法不能行。
”
“不錯,這一個問題其實石公子與王相所見相差無幾,石兄可知王相用什麼法子解決的嗎?
”曾布故意問道。
石越苦笑問道:“這個在下倒是不知。
”
“王相派遣四十多個提舉官風行天下,地方官豈敢執行不力?
”曾布洋洋得意的說道。
石越心裡微微一歎,“靠四十個人就可解決執行中可能遇到的問題嗎?
”口裡卻勉強笑道:“果然是高見。
”自古以來,良藥苦口,忠言逆耳,石越和曾布相交未深,他決然不以肺腑相托的。
唐棣卻是有俠義心腸的人,他在旁邊忍不住冷言問道:“曾大人,這四十餘人若是有一二奸邪之人,與地方奸吏上下其手,那麼一路百姓,豈不要遭殃了嗎?
況且學生在江湖市井之中,也聽聞地方官吏專以苛刻為急務,隻怕有違王相本意……”
“毅夫,不過以偏概全。
”石越見他還要說下去,怕他因言惹禍,連忙喝止。
曾布擺擺手笑道:“無妨,唐公子說的也是不錯的。
奸人自古皆有,不過以王相之明,他用的人,斷不會有奸邪之輩。
況且還有監察禦史……”
“王相的才學,可與孟子相俦呀,而皇上是英明之主,與王相君臣相得,千古以來,唯劉先主之遇孔明可以相比。
”曾布口沫橫飛,大誇了一通王安石的學識。
王安石治《老子》和《孟子》,那是出了名的有學問,當然也不算吹牛,說到精彩之處,也能讓唐棣、李敦敏等人贊歎不已,隻是石越這個現代人,對這些卻天生免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