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未見,黑夫已辟地千裡,榮登卿位了,了不起,了不起。
”
早黑夫回江陵幾個月的李由發福了不少,加上在這十一月裡穿着的厚狐裘,就更加顯得紅光滿面。
可他的語氣,卻有些不太對勁。
黑夫雖然單幹了一年,做慣了一把手,還升了左庶長,卻也知道,比起李斯父子來,自己現在仍隻是條小魚。
所以從南昌回到江陵後,第一件事就是來拜訪即将高升的李由,聽李由這麼揶揄自己,覺得語氣不太對勁,便忙不疊地作揖道:
“在上贛時,我途徑一座叫井岡山的小山,聽當地越人說過一句俗語,叫喝水不忘挖井人。
越人尚且如此,下吏亦飲水思源,不會忘了左更對我的提攜之恩!
”
李由卻不答,而是瞧了一眼黑夫身上穿的舊裘衣,笑道:“黑夫從大王處得的賞賜有數十金,為何衣裘還如此陳舊?
太簡樸了吧。
”
黑夫平日裡都穿新衣,今日披件舊裳,正是為了此刻,他立刻道:“将軍莫非忘了?
這熊皮裘,是三年多前第一次伐楚之後,将軍贈予我的啊,雖然東征南讨,洗得皮毛脫落,但卻是黑夫最喜歡穿的。
”
他意味深長地說道:“舊衣,才足夠暖和……”
李由十分滿意,瞥了瞥先前向他進言的幕僚。
那幕僚對他說,黑夫在南昌獨斷專行,被任為左庶長後,向秦王上書也不再通過李由,是自矜得意,不再視李由為主的表現。
他雖然立刻斥責了這幕僚,說什麼大家都是大王臣子,哪有什麼主從之分?
但心裡,難免有個小疙瘩。
李由眼下的爵位是左更,雖然和黑夫差了兩級,但都屬于“下卿”,持墨玉圭,所以方才便故意揶揄,試探黑夫。
見黑夫不忘舊恩,甚至還披着自己送他的衣裳,李由那點忌憚也沒了,起身扶起黑夫道:“俗諺道,衣莫如新,人莫如故,你如今不再是我的下屬,但尚是故人……”
随後,李由便讓黑夫坐于自己下首,位列一切官員幕僚之上!
并與他熱情地攀談了起來。
黑夫最擅長的就是拍馬屁了,他不動聲色地貶低自己,逢迎李由道:“黑夫無能,花費了一年時間,隻是打下了幾個小縣而已,而将軍你,卻是連下兩郡啊!
”
原來,去年這個時候,李由和黑夫在鄂城分手後,便率師向西南行,抵達汨羅江,與巴郡兵會師,同楚國屈氏隔江對峙。
最後,李由用了類似垂沙之戰的戰術,不選淺處,而從深處強渡,打了楚人一個措手不及。
汨羅江畔楚人浮屍數千,無假關又獲大捷,遂一路高歌猛進,奪取了長沙城。
又花了幾個月時間,全取楚國洞庭郡,屈氏南逃蒼梧。
幾乎和黑夫溯贛水進攻上贛的同一時刻,李由也從長沙發兵,沿着湘水往上遊打。
湖南南部和廣西的一部分,乃是吳起時設立的“蒼梧郡”,李由入蒼梧,在郴地殺屈氏家主,又派偏師攻克了九嶷塞。
九嶷塞與江西的厲門塞一樣,都是中原人已知的極南之地。
不同的是,厲門塞之南是南越,也就是後世廣東,九嶷塞以南則是西瓯,亦稱之為西越,乃後世廣西桂林一帶……
這之後,秦王令李由将楚洞庭、蒼梧二郡合并為長沙郡。
李由心有戚戚地說道:“去歲(二十五年)盛夏,大軍已返回長沙,卻遇到了水蠱惡疾。
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幸而黑夫來信,說明了此疾緣由。
我将你所言的預防之法在軍中推行,約束兵卒下水,這惡疾才散播之速才稍稍收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