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漩渦兒風平白無故地就在前方的敞壩之上吹了起來,将一片片金黃的落葉裹在其中,呼啦啦地扶搖直上,飛得比屋頂還高的時候,又嘩啦一聲散成了一片片飄然落下,那漩渦兒風來得也快,去得也速,失去了風這個依仗,落葉大都便隻能飄落塵埃,當然,也有不少飄落在了此刻正坐在屋脊之上的李澤身上。
李澤雙手托在下巴之上,肘彎兒撐着膝蓋,保持這個姿态已經有好一段時間了,哪怕葉子落在頭上,肩上,甚至一隻從他頭上飛過去的麻雀毫不客氣地拉了一砣黑中帶灰白的糞便在他那身價值不菲的湖藍色夾衣之上,也不曾讓他動彈過分毫。
他就這樣瞪着一雙大眼睛略帶着憂郁地注視着遠方,卻又沒有任何焦距。
李澤今年隻不過十四歲而已,但身量卻遠比同齡人要高大,十四歲的年紀,已經長到了一米七左右,一張臉雖然說不上貌比潘安,但卻也是棱角分明,劍眉星目,英氣逼人。
當然,這也得益于他的遺傳的基因甚好,再加上生活條件優越而緻。
他在屋頂之上扮着思考者,下頭院子裡,卻有好幾個人的目光一直落在他的身上,哪怕是把脖子矗得酸軟不堪,也不敢稍有大意。
他們這些人的身家性命都系在李澤一人身上,别說李澤有個三長兩短,便是有個頭痛腦熱,對于他們來說,也是了不得的大事。
“爺,時候差不多了,夫人等着您用飯呢!
”一個穿着橘黃色裙裾的少女一邊用手揉着自己的脖頸,一邊脆生生地喊道。
她叫夏荷,是李澤屋裡頭的大丫環,雖說是丫環的身份,但實則上這種人家屋裡的丫頭,比起一般人屋裡頭的大家小姐還要過得舒适尊貴一些,不說别的,但是這一件圓領,斜襟,散繡着金銀暗花的裙子,便價值上百兩銀子。
更不用說頭頂之上插着的碧玉簪子,手腕上帶着的絞着金絲的白玉镯子,每一樣論起來,都夠小戶人家一年的嚼食所用了。
夏荷身後一步,是一個虎背熊腰的大漢,抄着手站在哪裡,與夏荷的富貴逼人相比,這個大漢就顯得儉樸多了,渾身上下隻透出一股子利索和簡潔。
他叫屠龍,是李澤的護衛。
屋頂之上的李澤站了起來,張開雙臂,似乎想要将什麼擁抱在懷中,然後他張開了嘴仰天長嗥起來.
下頭的人見怪不怪,隻當是沒有聽見,這幾年來,每每李澤上了屋頂,擺出這個姿式蹲上一段時間之後,總是以這麼一陣子怪滲人的嗥叫之聲作為結束.
第一次聽的時候大家還很是膽戰心驚,以為少爺魔怔了,但這麼一陣子吼叫之後,少爺的心情便似乎要很好上一段時間,大家便也習已為常了.到後來,夏荷每每覺得少爺的情緒又很不穩定的時候,甚至還慫恿着李澤上屋頂看一番風景.
果不出衆人所料,當嗥叫之聲停下來之後,李澤轉過身來,先前那如同罩了一層寒霜的臉龐已經重新布滿了笑容.從屋脊之上走到屋檐邊緣,一湧身便跳了下來.
原本抄着手站在哪裡的屠龍向前走了一步,一伸手,在李澤的腋下輕輕一拖一帶,李澤已經是穩穩地站在了地上,這樣的遊戲,他們兩人已經做了無數遍,早已經輕車熟路了.
夏荷上前兩步,抽出一條手巾替李澤将身上的鳥糞擦拭幹淨,皺眉道:”爺,先回房去清洗一下,換一身衣服才好過去的.”
“嗯!”李澤點了點頭.扯過衣裳嗅了嗅,”是有些味兒.”
夏荷哭笑不得,”爺,你幹嘛呢?
”
李澤聳聳肩.“隻不過有點味而已,換不換的有什麼打緊?
”
“爺,咱們可不是什麼小門小戶的,說話做事,待人接物,穿着打扮,自然是得講究一些的.”夏荷低聲道.
李澤冷笑了一聲,停下了腳步,轉頭看向遠處高聳的郁郁蔥蔥的青山,”小門小戶,嗬嗬,小門小戶至少還能自由自在的,可是我們行嗎?我們不過是關在籠子裡的鳥而已,也不知什麼時候,惹人不高興了,伸過手來,便能将我們捏死.活了今日沒明天的,還不如痛痛快快地,想怎麼活就怎麼活,這樣即便死了,也不虧是不是?”
“爺别瞎說了,爺的前程遠大着呢!”夏荷被李澤一番話說得臉色有些慘然,卻仍然強撐着精神安慰道.
“哈,前程遠大?”李澤不以為然地扁了扁嘴.
“老爺對您還是挺關心的,不僅派了屠大哥這樣的好手給您當護衛,這一次還請了公孫先生來教爺讀書,我聽說這公孫先生是極有名氣的讀書人呢!如果老爺不管爺您,又怎麼會如此煞費苦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