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嚴沒吭聲。
尹顯聰又說:“我知道你不服氣,你不服氣就說,今晚在這裡的沒有啥上下級,你就當我是你哥,你對自己的哥,總得有話說不是?
”
“班長,你要真的是我哥我就好了,你是我哥,我就不用這麼辛苦訓練了,哪有哥這麼折磨當弟弟的?
”
莊嚴混不吝的性子又開始發作,“要不,我喊你一聲哥,往後你可多關照着我點?
”
尹顯聰氣得就差沒一耳光甩在莊嚴的臉上。
“我說莊嚴,你這人到底還要不要臉?
感情你是為了舒服點,那是見誰都能喊哥的?
你還要點臉嗎?
”
“要!
怎麼能不要臉?
”莊嚴振振有詞道:“死人都要臉,我好端端一大活人,怎麼可能不要臉。
不信班長你去墓園裡看看,墓碑上都是貼着死者的臉部照片是吧?
沒誰拍個屁股放上去對吧?
不過要不要臉地看什麼時候了,人不能死要臉,但也不能不要臉。
”
“你……”
尹顯聰剛要發作,可是想想也對。
那墓園裡頭的墓碑上,的确也沒見過誰将屁股照片貼上去的。
雖然莊嚴說的顯然是歪理,卻又讓人無從反駁。
于是隻好說道:“我當每一個班裡的兵都是兄弟一樣,我年齡比你們大,就是你們的哥哥,也不光是對你一個人這樣。
”
莊嚴的嘴立即不屑地撇了撇,說:“班長,你也别鄙視我,我也不是随便見誰都叫哥的,例如五班長和六班長,我可不願意喊他們哥的。
”
尹顯聰問:“為什麼?
”
莊嚴說:“他們不講理,人也沒你厚道,你人好。
六班長整人!
”
尹顯聰說:“他怎麼整你了?
那是訓練,按你這麼說,讓你天天壓床闆這才叫不整你?
”
莊嚴說:“例如上次他負責組織緊急集合,大家夥沒達到時間,他就讓我們背着背包在大操場上行蛙跳了三圈。
你說,這蛙跳跟緊急集合有啥聯系?
難道蛙跳好了,打背包的速度就會快點兒?
”
尹顯聰被噎住了。
好像也是這麼個理兒。
他忽然發現,莊嚴這家夥的嘴特别刁鑽。
自己跟他磨嘴皮根本磨不過這厮。
于是端起班長的架子,一臉嚴肅道:“行行行,我不跟你說這個,我就問你,既然你那麼讨厭當兵,為什麼又來當兵了?
你說!
”
莊嚴看了一眼尹顯聰道:“班長,這可是你讓我說的啊?
”
尹顯聰說:“對,我讓你說的!
”
莊嚴挎着槍走回尹顯聰身邊,拖過凳子坐下,一本正經道:“我爸是當過兵的,打過仗。
”
尹顯聰說:“你爸既然是老兵,是英雄,怎麼到了你這裡,一點都看不出痕迹來?
你這麼說,我可真要說道說道,弄不好你還真不是你爹親生的了。
”
莊嚴誇張地長歎一聲,目光空洞地盯着屋檐外的雨水,忽然道:“我也有懷疑過呢,我小時候很少看到他,他不回家,有時候甚至兩年才回來一次……”
“我小時候對我爸的印象就是我媽給我看照片,指着照片裡穿軍裝的人說,這就是你爸。
”
“我小時候還挺崇拜軍人的,覺得軍人挺威武,很崇高,那時候學校裡天天都在宣傳,說講奉獻,我覺得我爸就是那種很講奉獻的人,連命都可以不要去保衛國家,這不是奉獻是啥?
”
尹顯聰點頭道:“沒錯啊,這是英雄。
”
莊嚴好久沒說話,忽然拿出煙盒點了根煙,抽了一口才道:“後來打完仗,他負傷轉業回來了,相處下來,我發現我錯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