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莊嚴震驚的是方大寶居然會如此锲而不舍地拼命要完成這趟四百米障礙,他沒想到這樣的老兵油子身上居然有這如此強烈的自尊心。
彈坑裡,困獸一樣的方大寶一次次地往上跳,他跳的動作甚至有些滑稽,笨手笨腳不說,還軟手軟腳沒有一點兒氣力,隻是在重複地做着同一個動作,徒勞而無用。
最後一次,他雙手的半個手掌居然勾住了彈坑水泥邊緣,兩腳拼命在長滿青苔的磚壁上蹭,想接着蹬踏牆壁的力量爬上去。
隻可惜,他已經根本沒有那個耐力去完成這一切。
一直站在彈坑邊的莊嚴眼睜睜看着方大寶的手指因為承受不住重量而一根接一根地松開,人最終還是摔回了坑裡。
在方大寶還在彈坑裡掙紮的時候,許星星已經跑完了全程,早就在終點開始做放松運動了。
方大寶還在執拗地對付着彈坑。
周圍的兵都不笑了,一個個搖搖頭,用各種眼光看着站在訓練場邊尴尬的三班。
“吃飯啦!
”
不知道誰喊了一聲。
所有人轉身離去,隻剩下三班的人還站在原地。
寒風吹過,天色陰沉,一種落寞的感覺略過每一個人的心頭。
三班的兵像被人遺棄的孩子,孤獨站在訓練場邊。
其實,當兵油子也并不值得驕傲,更不會真的讓自己活得自信。
你以為自己很牛逼,卻不知道别人心裡你什麼都不是。
那些屬于老兵的所謂架子,所謂臉面,在新兵面前吹牛逼的資本,隻需要一場四百米障礙就打回原形。
當你在全連新老兵面前撕掉了自己的僞裝,露出裡面不堪的能力,沒人會看得起你。
方大寶怕了足足十分鐘。
莊嚴于心不忍,伸出手道:“抓住我的手,我拉你上來。
”
方大寶忽然不跳了,人貼着磚牆,慢慢地坐倒在地,把頭埋在膝蓋裡,無聲地抽泣起來。
午飯的時候,方大寶自己去了衛生員那裡塗了點藥,回到排房裡蜷曲在自己的床上,一聲不吭地躺了一下午。
到了傍晚的時候,尹顯聰過來找了一次莊嚴,倆人在訓練場邊有過一次談話。
這是一排新老班長之間的對話,也是老班長和自己的兵之間的對話。
“今天聽說你們炊事班出了點事?
”
尹顯聰并沒提打架的事,隻不過莊嚴知道他在說什麼。
“是,方大寶和許星星差點打起來了,後來倆人比了一趟障礙,大寶輸的有點兒慘。
”
尹顯聰苦笑了一下說:“陳清明不是一個合格的班長,其實方大寶他們當年如果進了一班,也許今天的情況會不一樣。
”
莊嚴點點頭,默認了這是個事實。
當年如果自己在陳清明的手下當兵,後果還真的是災難性的。
有的時候,當兵也有運氣,你遇到個好班長,終身受益,遇到一個不合格的班長,三年軍旅也許從一開始就走上了岔路。
“方大寶不是那種無可救藥的兵油子。
”尹顯聰說:“我覺得三班也不是别人眼中那麼差,隻是他們自己放棄了自己,加上沒有一個好的班長而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