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從山間吹來,撲到三班士兵身上卻是熱滾滾的,橫在迷彩背囊上的81自動步槍摸在手裡就像一根竈膛裡的燒火棍一樣燙手。
一個學員忽然把背包一脫,扔在地上,崩潰了:“沒水了,前面沒路了,我們要完蛋了……”
他的舉動像病毒一樣傳染着,一個、兩個、三個……
一個接一個的學員坐倒在雜草中,沉默的、沮喪的、絕望的、聽天由命的,表情各不相同。
劉向東咬了咬牙,腮邊的肌肉抖動了一下,他感到一陣暈眩,水,他的水已經喝完了,超常的體力透支讓他感到無比的疲憊,四十多斤的負重,中午吃的少得可憐的幹得可惡但卻能救命的壓縮餅幹如今讓胃一陣陣泛酸,感覺想吐。
他吞了一口氣,壓住胃部的蠕動。
朝許遠和陳斌看去,兩人已經被殘酷的事實打垮了自信,把一個班帶進如此的境地,自己還能說什麼呢?
除了愧疚、痛苦和絕望,在陳斌和許遠的臉上找不到别的表情。
這個隊伍已經完全陷入絕境,無論哪一個方面,包括精神。
“許遠,我們折返吧,慢慢走回去,回到山泉那裡補水,有水了一切就好辦,我們不能在這拖下去,否則真的要出事。
”
劉向東走過去,扯了扯地上的許遠。
許遠目不轉睛盯着斷崖下的灌木林,沒說話。
邊上的一個學員忽然罵道:“你媽逼,要抄捷徑的時候不是很多道理麼?
一條又一條,現在怎麼屁都不放了!
”
許遠回過神,臉上一陣青一陣白。
又一個學員罵道:“許遠、陳斌,你們害死人了!
平時牛皮烘烘的,現在整個班都陪你們完蛋,你們爽了吧!
”
許遠忍不住吼道:“你罵誰!
你罵誰!
我操,我決定走捷徑的時候你們不都同意的嗎?
現在來怪我?
!
”
那兩個學員被針刺一樣跳起來,大喊道:“罵你就罵你,都他媽怨你!
”
許遠轉頭面向他們,眼裡火焰一樣燒起來,拳頭捏得緊緊的,兩個學員不示弱,同樣的表情對峙。
“你們吵什麼吵!
?
都什麼時候了,死到臨頭了還瞎攪和!
省點力氣走路還好!
”一向最不起眼的劉向東此時卻邊說邊背起了裝具,“走啊!
在這裡等死麼!
?
折返!
我們隻要回到山泉那裡,就有水,有水我們就死不了,大不了是遲點回到集合點,成績差點而已!
活命比什麼都重要!
”
這話猶如一盤冷水,把心煩意躁的學員們都驚醒了,大家重新回到目前的形勢裡來。
确實,在這個時候再去追究誰對誰錯似乎沒有任何的意義,前進無路,糧水告急,沒有什麼比解決這些問題,擺脫目前的困境更重要。
十多個學員畢竟都是受過嚴格訓練的士兵,許多人迅速地冷靜下來,大家再一次背起裝具,跟在劉向東的身後按原路折返。
從這裡回到山谷的路口距離15公裡,再從山谷路口到壺鎮集合點20公裡一共35公裡的行軍距離,相當于幾乎重走一次今天的路程。
整個班的水已經基本告罄,炎熱和幹渴折磨着每個士兵,走出5公裡,所有人的嘴唇都有一種被石化了的感覺,即使用舌頭去舔,也不敢長大嘴巴,隻能微微開口,蛇吐信一樣伸一下舌頭。
大家不得不再一次停下來。
昨天晚上至今,大家粒米未進,沒有水,根本煮不了飯,難以下咽的壓縮餅幹也所剩無幾。
大家默默拿出幹糧,想吃,卻無從入口,閉着眼睛往嘴裡一塞,被牙齒嚼碎的壓縮餅幹跟沙子沒什麼分别,簡直是一種折磨。
不知道誰吃得太急,被嗆着了,一邊咳嗽一邊噴出粉末一樣的餅幹。
陳斌走到一片茅草邊,這裡的茅草許多年沒人砍過,郁郁蔥蔥一大片,他把茅草砍倒,挖起根,撥了撥上面的泥土。
粗大的茅草根白白嫩嫩像棵大蔥,視覺上算過了關,放在嘴巴裡一嚼,先是一陣清涼和甘甜,然後就是一陣怪怪的生澀味。
他沖大家舉了舉手裡的茅草根說:“這玩意,能頂一陣子。
”
茅草很快被砍倒一大片,許多人顧不得被茅草割傷的臉頰和手掌,迫不及待學着陳斌嚼起茅草根。
一些未除淨的泥土混合着唾沫粘在嘴角,士兵們的眼睛裡燃起求生的火焰,隻要這裡有水份的植物,都是一個希望的火種。
半小時後,每人除了從茅草根上得到補充,還割了一些放在挎包裡。
隊伍再一次站起來,十一個副堅強的脊梁背負着失敗、彷徨、饑渴、恐懼,卻依然挺拔。
劉向東在隊伍的最後,他感覺自己的身體有些不對勁。
強打起精神背起所有裝備,擡頭看了看天上的太陽,感覺原本奪目刺眼的光線竟然有點發黑和昏暗。
他以為自己坐久了導緻腦部供皿不足,想走幾步活動一下。
忽然,嘴裡一陣發鹹,胃裡湧動了一下,他哇地吐了一口膽汁,人開始天旋地轉,然後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霎時,黑暗把一切都籠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