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剛過辰時,趙虞從睡夢中幽幽轉醒。
待等他在睜開眼睛,徐徐從床上坐起,還沒來得及伸個懶腰,床榻便傳來了靜女甜脆的問候聲:“少主,您醒了?
”
這冷不防的一聲問候,打斷了趙虞下意識伸懶腰的動作,讓他渾身一個激靈。
他下意識轉頭,卻見靜女正坐在内室木桌旁的小凳子上
似乎靜女也意識到她突兀的問候驚吓到了眼前的小主人,此刻正用雙手捂着嘴,用一雙明亮的眸子可憐兮兮地看着趙虞,似乎是害怕遭到責罵。
說真格的,剛睡醒就被吓一跳,縱使是好脾氣的人也難免有火氣,但此刻趙虞瞅着靜女那畏懼的可愛模樣,他也不忍心指責什麼,遂微笑着應了一句:“啊,醒了。
靜女,你坐在這裡……做什麼呢?
”
見少主沒有責罵,靜女方才還帶着恐懼的雙眸頓時彎成了月牙狀,她認真地解釋道:“等少主醒來呀。
昨日少主醒來時,靜女卻在忙着自己的事,未能伺候少主起身,這是奴的失職,是故今日奴早早就起身做完了所有事,随後在這裡等着少主醒來……少主您看,今日奴已經找北院的姐姐編好發髻了。
”
聽到這一番貼心話,趙虞縱使此刻仍有些火氣也煙消雲散了。
“少主,今日便由靜女伺候你起身吧。
”
“……哦。
”
看着靜女那認真的模樣,仿佛雙眸都在閃着光彩,趙虞着實不好拒絕,享受了一次衣來伸手的滋味。
還别說,感覺相當不錯。
在靜女的伺候下穿好衣服,然後用靜女打來的水洗漱了一番,趙虞便照舊帶着靜女前往北宅。
每日清晨,待梳洗完畢後的第一件事,便是向父母問安,祈盼父母身體安泰,這是當代的孝道之一,也是趙虞與其兄長每日要做的第一件事。
既然是向父母問安,那麼其中有魯陽鄉侯,不過這段時間魯陽鄉侯很忙,每日天蒙蒙時就不知為了什麼時候離開了鄉侯府,别說此刻還在睡夢中的趙虞,就連趙虞的兄長趙寅,也不一定每日都能見到父親。
與靜女一起到了北宅,與母親周氏一同用罷的早飯,周氏便隐晦地詢問兒子:“虍兒,你今日有何打算?
可曾想過繼續在公羊先生那邊聽課呢?
”
盡管是隐晦的詢問,但趙虞還是能夠聽得出,這位母親終歸還是希望他到公羊先生那邊多學學。
『好吧,反正暫時也找不到其他事做。
』
想了想,趙虞最終還是決定暫時做個聽話的兒子。
七月二十五日,即趙虞來到這個家中的第四日,他再次來到了公羊先生的屋子。
連接兩日前來聽課,盡管來得遲了些,但仍讓公羊先生感到十分意外,說教時的口吻也有明顯的改善。
話說回來,盡管這位公羊先生授業很仔細,但他所教導的東西,說實話趙虞并不是很感興趣。
或者說,此刻他的内心尚未平靜下來,無法真正耐下心去聽先生講解那些儒家經意。
他之所以勉強自己呆在這裡,除了暫時還沒想到事情做以外,無非就是不想讓周氏感到失望罷了。
當然,還有那位終日闆着臉看似嚴父的父親,魯陽鄉侯。
他很重視這份竊來的親情。
然而沒過三日,趙虞就感覺沒勁了。
這裡所說的沒勁,并非全然是指公羊先生教授的儒家學術,而是指公羊先生對待他們兄弟倆的差别教育。
公羊先生對兄弟倆的授業,主要是以儒家思想為主,尤其強調敬愛父母、尊敬師長、兄謙弟恭這方面的品德教育。
當然,這沒什麼,關鍵在于公羊先生時不時有意無意提起“長幼有序”、“嫡承父業”,這讓趙虞隐隐有種錯覺,仿佛這些道理公羊先生是故意教導他的。
趙虞自然不傻,聯想到母親周氏對他的偏愛,以及前幾日那欲言又止的模樣,他已逐漸摸到了幾分。
說白了無非就是三個字:繼承權。
天地可鑒,趙虞從未想過要跟旁邊那個書呆子似的便宜兄長搶奪什麼家産,畢竟他前世就不曾得到過那些,因此這一世縱使作為次子無權繼承家财,他也毫不在意,雖然至今都不清楚他魯陽鄉侯府上到底有多少錢,但公羊先生時不時地就用這些大道理來誘導他,趙虞難免也會覺得挺煩的。
雖然他可以理解公羊先生——畢竟從公羊先生的角度出發,他收了魯陽鄉侯的束脩、酬禮,負責教導東家兩位公子,理當要肩負起教導兩位公子品德,免得日後兄弟阋牆,但理解歸理解,公羊先生的差别待遇,還是讓趙虞感到不舒服。
因此在七月二十八日這一天,當趙虞與靜女從北宅回到東院時,趙虞便徑直回到了自己的屋子,枕着雙手躺在床榻的邊沿,絕口不提去公羊先生那屋的事。
見此,靜女不解問道:“少主今日不去公羊先生那屋麼?
”
“不去了。
”趙虞随口回答道。
一聽這話,靜女不知為何有些着急,連說話都略有些結巴:“為、為何啊,少主?
”
“沒意思。
”
趙虞閉着眼睛回答道。
顯然靜女并不明白趙虞那句“沒意思”的真正含義,聞言着急地勸說道:“少主,托您的福,靜女這幾日亦能跟着兩位兄弟一同聆聽公羊先生的授業,奴以為,公羊先生是一位很了不起的人,少主如果能好好聽講,一定能學到許多了不得的本事。
況且,這幾日得知少主安安心心在公羊先生這邊聽課,鄉侯與夫人亦頗為欣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