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即十月初十。
大概卯時三刻前後,叛軍曲将曹戊從一間民宅裡走了出來。
“呋……”
搓了搓感覺到有幾分冷意的雙手,他站在屋外吐了口氣。
明顯可以看到,他呼出的氣變成了一股白氣,這意味着天氣正在迅速轉冷,向嚴寒邁近。
此時在屋外的院子裡,十幾名叛軍士卒圍坐在一堆篝火旁,抱着兵器、穿着甲胄,就那樣坐着入睡。
盡管陸續有人往篝火裡填柴,但看那些士卒蜷縮身體的模樣,曹戊自然不難想到這逐漸轉冷的天氣已對他義師的将士們造成了一定的威脅。
『必須要盡快拿下昆陽,再拖下去,局勢會對我義師不利……』
心中暗自思緒着,曹戊與他幾名衛士沒有驚動在院内睡覺的那些士卒,朝着南街的陣地而去。
前日與昨日,整整兩個白晝,曹戊在南街戰區攻破了昆陽十道防線,考慮到昆陽方設置防線也并非精确按照‘十丈一牆’的标準,因此具體情況也并沒有這麼精确,大概是百二十丈到百四十丈左右。
然而昨晚昆陽的方的大舉反擊,卻讓曹戊一下子丢掉了四道防線,被迫後退了約五十丈左右。
事實上,南街路面上的失利,曹戊并不是很在意,畢竟這裡敵我雙方的陣地挨地很緊,進五十丈或退五十丈,區别并不是很大。
甚至于,倘若局勢好的話,一口氣突破兩三道防線也不是不可能的。
真正讓曹戊感到揪心的,是南街兩旁的‘樓屋戰場’,那兩片已幾乎被打得錢千瘡百孔的樓屋,才是真正靠義師士卒鮮皿與生命堆砌出來的,每一幢占領的樓屋内,都灑滿了他長沙義師将士的鮮皿。
而昨晚,他們一口氣同步丢掉了五十丈距離的樓屋,一邊大概九到十幢左右,合計約二十幢。
“曲将。
”
曹戊的衛士,替他到後方也就是南城牆一帶,找正在煮湯的軍卒弄來了一碗肉湯,讓曹戊可以就着暖和的肉湯吃些幹糧。
跟啃鹽飯團的昆陽守卒差不多,叛軍士卒也轉而開始吃幹糧。
這些幹糧,是在定陵、召陵、郾城一帶事先煮熟、烘幹後運至昆陽的。
沒辦法,如今在昆陽一帶很缺柴火,由于昆陽縣此前‘堅壁清野’的策略,叛軍士卒除非去西邊的柱山或者北邊的東翼山,才能弄到木料,但無論那邊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派出大量人手。
再加上天氣轉冷,士卒身上的衣物單薄,夜裡需要烤火禦寒,因此柴火是能省就省。
這倒是讓負責埋鍋做飯的軍卒輕松了不少,每日隻需煮一鍋鍋肉湯即可,義師将士們隻需将幹硬的幹糧泡在肉湯裡,就能美滋滋吃上一碗熱騰騰的肉湯泡飯。
味道還不錯,至少曹戊覺得還勉強湊合。
他端着碗站在陣地前,站在那土牆後,一邊看着十丈遠的敵軍陣地,一邊咕噜咕噜喝着肉湯。
忽然,他朝對面喊道:“鞠昇,倘若你沒有背叛義師的話,此刻就能喝到一碗熱騰騰的肉湯了。
”
“唔?
”
在對面的陣地裡,鞠昇這會兒也正在用飯,聽到曹戊的喊聲,神色有些錯愕。
他與曹戊的交情,可沒有好到在兵戎相見的情況還可以相互打聽對方吃的什麼的程度。
但鞠昇還是端着碗站起身回了一句:“然而我在這邊,一樣有肉湯喝。
”
『……』
曹戊微微皺了皺眉,旋即又試探道:“是麼?
然而我聽說你們那邊已經開始管制口糧,想必餘糧不多了吧?
”
鞠昇立刻就反應過來,冷笑道:“恰恰相反,我昆陽的食物充足地很,周首領事先就從葉縣、襄城、汝南等縣得到了足夠的糧食,吃到明年綽綽有餘……曹戊,你當我三歲小兒麼?
”
“哈。
”
曹戊哈哈一笑,旋即淡然對身邊的衛士說道:“果然,昆陽事先從其他縣得到了足夠糧食,怪不得我軍圍攻昆陽長達月餘,也絲毫未曾感覺昆陽陷入缺糧的窘迫……”
他的衛士點點頭,臉上露出了遺憾之色。
但旋即這名衛士就又說道:“這也是好事,隻要我軍攻陷昆陽,就能得到一大批糧食。
”
『攻陷昆陽……麼?
』
曹戊一言不發,一邊默然喝着肉湯,一邊看着對面的鞠昇。
他忽然有些好奇,好奇于對面黑虎賊的首領周虎。
别的不說,就沖周虎策反了鞠昇,他就對周虎充滿了好奇。
平心而論,他與鞠昇此前的關系也就一般,直到現如今作為彼此的對手,他這才意識到這鞠昇究竟有多難纏。
别的不說,就說在指揮作戰與鼓舞士氣方面,那鞠昇就毫不遜色于他。
雖說暫時還不清楚這鞠昇是否善于用計用謀,但可以肯定,鞠昇在作為将領的各項基本能力上,那是十分紮實的。
這樣一位優秀的将領倒戈到對方,這讓曹戊覺得十分可惜,同時也對策反鞠昇的周虎充滿了好奇在昆陽局勢如此不利的情況下,那周虎到底是如何讓鞠昇死心塌地地為其效力呢?
倘若有機會的話,他倒是也想見見那周虎。
三口兩口喝完了肉湯,用手扒着吃完了泡漲于肉湯内的幹糧,曹戊随意将手在甲胄上抹了抹,旋即伸展了一下雙臂。
吃飽了肚子,果然整個人都暖和起來了。
既然如此,那就要開始進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