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來到演武令幻境,楊林總是有些分不清,這裡是真的還是假的世界。
受傷了會痛。
被捅了會死。
每一個遇見的人,全都有皿有肉,有悲有喜……
就像是在另一個時空,曾經發生的種種舊事。
他隻是無垠星空,無窮世界之中的衆生之一,見證着曾經的過往,并不能改變什麼。
無論怎麼努力,他都仿佛是一個旁觀衆。
看到了,感動了,仇恨過,憤怒過,終歸隻是匆匆過客。
就如自己現在扮演的這位叫周宏義的半大小子,仍然饑腸辘辘的忍着難受,賣力的幹着活,隻為了不被餓死。
……
沿着泉州城西南一處破舊街,楊林拐了兩個彎,走進一家門可羅雀的小飯店中。
在店門前猶豫了一會,咬了咬牙走進去。
“芸嫂,這是今天的柴火,您看能不能……”
楊林擔着濕淋淋的木柴,重重的喘着粗氣,不好意思的看向屋内的婦人。
婦人手帕包頭,正在和着面粉。
臉上也沾滿了白色,東一塊西一塊的,看不太出長得怎麼樣。
但是,一雙眼睛卻是柔和溫潤,像是要滴出水來。
“義哥兒,下雨天你還去砍柴?
我都不知道怎麼說你好了……來來,你燒火給我看看。
”
看了一眼少年那兀自滴着水的衫褲,芸娘嗔怪的接過柴火,放到屋角,噗的一聲笑了,又道:“掙錢,是要靠腦子的,不要一根筋好不好,快吃吧。
”
她打開櫃門,從裡面取出了一屜還冒着熱氣的包子,放在桌上,溫聲道:“以後,不要天不亮的就進山,很危險的。
而且,餓壞了身子不值當。
”
“可是。
”
少年有些局促。
咽喉聳動着,卻是在狂咽口水。
“吃吧,我這店裡因為沒有什麼特色,地處偏僻,也沒多少人來吃飯,每天賣不完的東西,也是浪費掉了。
”
“你也不用擔心白吃了我的東西,你對清源山熟悉,我還指着你時不時的打些野味回來,送到我這店裡,讓客流大增,店子興旺起來呢。
”
理是這個理。
楊林卻發現,自己其實吃得格外辛酸。
細面揉成的包子格外松軟,似乎一入口就可以融化,肉餡雖然不多,但是,和着一些蔬菜做餡,吃起來清甜醇香……
并不是賣不完。
這包子是給自己留着的,他知道。
裡屋傳來細悶的咳嗽聲。
這已是這家小店的特色了。
楊林還知道,咳嗽的是芸娘的丈夫,是一個姓曾的書生。
因為科舉未中,年近三十,就已積郁成疾,長年躺在床上,靠藥湯吊着命。
這般過去,一年又一年。
全靠着芸娘一個人維持着家裡的生計。
說真的,這家飯店其實真沒多少客人。
一般平民,也沒誰會出來吃飯。
就算來了,也花不了幾個大子兒。
有錢人,更不會來到這裡,因為芸娘收不到什麼好的食材……
隔壁的張屠夫賣她家的肉,也賣得格外貴一些。
她的店子一天開到晚,收入并不算高。
到了晚上,店鋪打烊之後,芸娘還會去東頭新辦的縫衣小作坊做工,多少算是貼補一點家用。
以及,買來一些藥材……
這年頭,每個人都在拼着命活下去,誰也不容易。
但是,自己每次隻要走進這家店,不說别的,一頓飽的總是少不了。
連日下雨,漁船不能出海,少年也沒有活幹,這些天餓着肚子,頭暈眼花的。
他實在有些受不住了。
其實,他知道。
就算不砍柴,芸娘也肯定會給他留着飯。
……
“梅花呢?
”
“拳呢?
”
楊林滿心疑惑,他知道這一次是來練拳的,可是,卻隻看到一個沒多少見識的漁村少年,在艱難辛苦的掙命。
完全看不出練拳的迹像。
開玩笑了。
飯都吃不飽,還練啥拳啊,再說,也沒有師父。
疑惑剛剛升起不算久。
很快,這位叫周宏義的好名字少年,就給他上了一課。
“芸嫂,我一定會打來野味的,讓你店子的生意好起來。
”
于是,少年上了山。
他是真的對山林十分熟悉。
看起來不太像個漁民,而像是個獵戶。
拿着一把破柴刀,就去打獵。
兔子不好追,野雞也捉不到。
大一點的野物更是跑得飛快,警醒得很。
少年隔三差五的能撿一點野兔野雞的,那是蠢死撞在他面前的小東西,他也舍不得吃,送回芸娘店裡……
他喜歡看到那個臉上總是疲憊的婦人開心的笑容。
别說,楊林發現,芸娘洗了臉之後,俏臉瑩白泛光,吹彈可破,尤其是一雙烏黑的大眼睛,看人的時候仿佛一直在笑,讓人看着就心生歡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