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個腿,哪有這樣欺負人的,酒席在你清華少爺家裡辦,吃客承的也是你清華少爺的情……自己剛才還說劉二爺傻呢,可人家今天下午還和特派員勢不兩立,可轉眼間略施手段,他不但成功将寶貝兒子救出,還厚着臉皮蹭上了這頓酒菜,交好了特派員……特派員呢,更絕,今兒清早上在那土地廟裡見到他時,還像個衣着光鮮的要飯流浪漢,這光耍個嘴皮子,半天工夫就成了留學生大少爺家的座上賓,又理直氣壯地笑納了劉家的真金白銀,現在還坐在首席上,得人人奉承讨好……同桌的村老們呢,沒出一點兒财力物力,半點兒風險也沒擔,就也一個個道貌岸然、胡吃海喝上了……思來想去,這滿桌人隻有自己最傻呀,簡直是天底下第一号大傻缺……
想到這兒,王家貴開始不管不顧,旁若無人地放飛自我。
就連接下來清華少爺請大家對碗裡的女兒紅加以點評,衆人紛紛贊不絕口,都認為“味道醇厚,後勁綿長”,紅光滿面的他也隻是點點頭,繼續滿面紅光地胡吃海塞。
他判若兩人的表現,讓幾個村老目瞪口呆。
就在這時候,阿福托了一托盤的雞湯進來,按人頭分派在各人面前。
但由于臨時加塞進來的劉二爺是客人,所以原先本該王家貴喝的那碗雞湯,便轉給了他。
這樣一來,待阿福将一碗碗雞湯一一分派完畢,王家貴看着桌上連幾個窮酸村老面前都擺着雞湯,而自己面前卻空空如也,一時間,好像聽到自己厚實堅韌的面皮兒被人打得啪啪作響,卻又發做不得,熊熊燃燒的羞惱難堪,止不住地在兇中層層翻湧……
阿福對他歉意笑了笑,轉身出去,不久又從屏風後轉出,兩手端着的托盤裡,端着滿滿的一碗濃香撲鼻的雞湯,徑直來到他面前,放了托盤,雙手端了奉上。
濃香撲鼻,面前的雞湯很稠很滿,并擱有滿滿的雞肉和蘿蔔塊兒,正面紅耳赤手足無措不知道該擺出個什麼表情的王家貴見了,頓時大喜過望,心中釋然之下,眼睛眯成了月牙兒。
此時見阿福低眉順眼地退出去,他心裡舒爽得笑開了花。
嘿,這阿福倒也知情識趣,不枉我多年來對他的看顧。
醇香的氣息,充斥王家貴的鼻腔,讓他的目光都變得輕飄起來。
又在席面上溜了一遍,再次确定了自己沒有弄錯,一隻肥雞兩隻腿,其中一隻已擱在首席特派員碗裡,另一隻在陳老爺碗裡,剩下來,就數自己的面前這碗裡的含金量最高……,見衆人都衆星捧月般跟特派員說話,無人顧及自己。
他便迫不及待地端起了碗,抄起陶瓷勺子,匆匆攪拌幾下,然後,就心滿意足地滋溜溜喝了起來。
正喝得舒坦之時,他隐約聽到镂花的屏風後面似乎笑出了豬叫聲,可是,面前的濃湯不知加了什麼,滋味實在太鮮美,酒至半醺的他,腦子裡再難有其他念頭。
屏風後面,躬身偷窺的阿福心滿意足地收起端盤,轉出後門,在遊廊上輕快地走了好一段路後,他的神情才恢複正常,但那步伐卻反比平時沉重許多,邊走他心裡邊喃喃地禱告:“阿哥,隻恨弟弟沒本事,沒法子為你申怨,但今日……也終于讓王家貴這老家夥喝了弟弟一大口濃痰了!
”
……
飯後,東嶺上月亮出來,灑下淡淡的橙色光輝。
謝宇钲在阿福的引導下,回到閣樓。
阿福将桌上油燈點亮,又點燃了一根樟樹枝放在角落陶砵裡,用以驅蚊,然後便告退離去。